曹子建集
2011-01-24 初校完成
卷一 ‧ 賦 卷二 ‧ 賦 卷三 ‧ 賦 卷四 ‧ 詩
卷五 ‧ 樂府 卷六 ‧ 頌碑贊銘 卷七 ‧ 章表 卷八 ‧ 令文詠序書
卷九 ‧ 論說 卷十 ‧ 誄哀辭    

三國志陳思王植傳

陳思王植字子建。年十歲餘,誦讀詩、論及辭賦數十萬言,善屬文。太祖嘗視其文,謂植曰:「汝倩人邪?」植跪曰:「言出為論,下筆成章,顧當面試,柰何倩人?」時鄴銅爵臺新城,太祖悉將諸子登臺,使各為賦。植援筆立成,可觀,太祖甚異之。性簡易,不治威儀。輿馬服飾,不尚華麗。每進見難問,應聲而對,特見寵愛。建安十六年,封平原侯。十九年,徙封臨菑侯。太祖征孫權,使植留守鄴,戒之曰:「吾昔為頓丘令,年二十三。思此時所行,無悔於今。今汝年亦二十三矣,可不勉與!」植旣以才見異,而丁儀、丁廙、楊脩等為之羽翼。太祖狐疑,幾為太子者數矣。而植任性而行,不自彫勵,飲酒不節。文帝御之以術,矯情自飾,宮人左右並為之說,故遂定為嗣。二十二年,增植邑五千,并前萬戶。

植嘗乗車行馳道中,開司馬門出。太祖大怒,公車令坐死。由是重諸侯科禁,而植寵日衰。太祖旣慮終始之變,以楊脩頗有才策,而又袁氏之甥也,於是以罪誅脩。植益內不自安。二十四年,曹仁為關羽所圍。太祖以植為南中郎將,行征虜將軍。欲遣救仁,呼有所勑戒。植醉不能受命,於是悔而罷之。

文帝即王位,誅丁儀、丁廙并其男口。植與諸侯並就國。黃初二年,監國謁者灌均希指,奏「植醉酒悖慢,劫脅使者」。有司請治罪,帝以太后故,貶爵安郷侯。其年改封鄄城侯。三年,立為鄄城王,邑二千五百戶。四年,徙封雍丘王。其年,朝京都。上疏曰:

  臣自抱釁歸藩,刻肌刻骨,追思罪戾,晝分而食,夜分而寢。誠以天罔不可重離,聖恩難可再恃。竊感相鼠之篇,無禮遄死之義,形影相弔,五情愧赧。以罪棄生,則違古賢「夕改」之勸,忍活苟全,則犯詩人「胡顏」之譏。伏惟陛下德象天地,恩隆父母,施暢春風,澤如時雨。是以不別荊棘者,慶雲之惠也;七子均養者,尸鳩之仁也;舍罪責功者,明君之舉也;矜愚愛能者,慈父之恩也:是以愚臣徘徊於恩澤而不能自棄者也。

  前奉詔書,臣等絕朝,心離志絕,自分黃耇無復執珪之望。不圖聖詔猥垂齒召,至止之日,馳心輦轂。僻處西館,未奉闕廷,踊躍之懷,瞻望反仄。謹拜表獻詩二篇,其辭曰:「於穆顯考,時惟武皇,受命于天,寧濟四方。朱旗所拂,九土披攘,玄化滂流,荒服來王。超商越周,與唐比蹤。篤生我皇,弈世載聦,武則肅烈,文則時雍,受禪炎漢,臨君萬邦。萬邦旣化,率由舊則;廣命懿親,以藩王國。帝曰爾侯,君茲青土,奄有海濵,方周于魯,車服有輝,旗章有叙,濟濟儁乂,我弼我輔。伊予小子,恃寵驕盈,舉挂時網,動亂國經。作藩作屏,先軌是墮,傲我皇使,犯我朝儀。國有典刑,我削我絀,將寘于理,元兇是率。明明天子,時篤同類,不忍我刑,暴之朝肆,違彼執憲,哀予小子。改封兖邑,于河之濵,股肱弗置,有君無臣,荒淫之闕,誰弼予身?煢煢僕夫,于彼兾方,嗟予小子,乃罹斯殃。赫赫天子,恩不遺物,冠我玄冕,要我朱紱。朱紱光大,使我榮華,剖符授玉,王爵是加。仰齒金璽,俯執聖策,皇恩過隆,祗承怵惕。咨我小子,頑凶是嬰,逝慙陵墓,存愧闕廷。匪敢慠德,寔恩是恃,威靈改加,足以沒齒。昊天罔極,性命不圖,常懼顛沛,抱罪黃壚。願蒙矢石,建旗東嶽,庶立豪氂,微功自贖。危軀授命,知足免戾,甘赴江、湘,奮戈吳、越。天啟其衷,得會京畿,遲奉聖顏,如渴如饑。心之云慕,愴矣其悲,天高聽卑,皇肯照微!」又曰:「肅承明詔,應會皇都,星陳夙駕,秣馬脂車。命彼掌徒,肅我征旅,朝發鸞臺,夕宿蘭渚。芒芒原隰,祁祁士女,經彼公田,樂我稷黍。爰有樛木,重陰匪息;雖有糇糧,饑不遑食。望城不過,面邑匪游,僕夫警策,平路是由。玄駟藹藹,揚鑣3d71沫;流風翼衡,輕雲承蓋。涉澗之濵,縁山之隈,遵彼河滸,黃阪是階。西濟關谷,或降或升;騑驂倦路,再寢再興。將朝聖皇,匪敢晏寧;弭節長騖,指日遄征。前驅舉燧,後乗抗旌;輪不輟運,鸞無廢聲。爰曁帝室,稅此西墉;嘉詔未賜,朝覲莫從。仰瞻城閾,俯惟闕廷;長懷永慕,憂心如酲。」

帝嘉其辭義,優詔荅勉之。

六年,帝東征,還過雍丘,幸植宮,增戶五百。太和元年,徙封浚儀。二年,復還雍丘。植常自憤怨,抱利器而無所施,上疏求自試曰:

  臣聞士之生世,入則事父,出則事君;事父尚於榮親,事君貴於興國。故慈父不能愛無益之子,仁君不能畜無用之臣。夫論德而授官者,成功之君也;量能而受爵者,畢命之臣也。故君無虛授,臣無虛受;虛授謂之謬舉,虛受謂之尸禄,詩之「素餐」所由作也。昔二虢不辭兩國之任,其德厚也;旦、奭不讓燕、魯之封,其功大也。今臣蒙國重恩,三世于今矣。正值陛下升平之際,沐浴聖澤,潛潤德教,可謂厚幸矣。而竊位東藩,爵在上列,身被輕煖,口厭百味,目極華靡,耳倦絲竹者,爵重禄厚之所致也。退念古之授爵禄者,有異於此,皆以功勤濟國,輔主惠民。今臣無德可述,無功可紀,若此終年無益國朝,將挂風人「彼己」之譏。是以上慙玄冕,俯愧朱紱。

  方今天下一統,九州晏如,而顧西有違命之蜀,東有不臣之吳,使邊境未得脫甲,謀士未得高枕者,誠欲混同宇內以致太和也。故啟滅有扈而夏功昭,成克商、奄而周德著。今陛下以聖明統世,將欲卒文、武之功,繼成、康之隆,簡賢授能,以方叔、邵虎之臣鎮御四境,為國爪牙者,可謂當矣。然而高鳥未挂於輕繳,淵魚未縣於鉤餌者,恐釣射之術或未盡也。昔耿弇不俟光武,亟擊張步,言不以賊遺於君父。故車右伏劒於鳴轂,雍門刎首於齊境,若此二士,豈惡生而尚死哉?誠忿其慢主而陵君也。夫君之寵臣,欲以除患興利;臣之事君,必以殺身靜亂,以功報主也。昔賈誼弱冠,求試屬國,請係單于之頸而制其命;終軍以妙年使越,欲得長纓纓其王,羈致北闕。此二臣,豈好為誇主而燿世哉?志或鬱結,欲逞其才力,輸能於明君也。昔漢武為霍去病治第,辭曰:「匈奴未滅,臣無以家為!」固夫憂國忘家,捐軀濟難,忠臣之志也。今臣居外,非不厚也,而寢不安席,食不遑味者,伏以二方未克為念。

  伏見先武皇帝武臣宿將,年耆即世者有聞矣。雖賢不乏世,宿將舊卒,猶習戰陣,竊不自量,志在效命,庶立毛髮之功,以報所受之恩。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詔,效臣錐刀之用,使得西屬大將軍,當一校之隊,若東屬大司馬,統偏舟之任,必乗危蹈險,騁舟奮驪,突刃觸鋒,為士卒先。雖未能禽權馘亮,庶將虜其雄率,殲其醜類,必効須臾之捷,以滅終身之愧,使名挂史筆,事列朝策。雖身分蜀境,首縣吳闕,猶生之年也。如微才弗試,沒世無聞,徒榮其軀而豐其體,生無益於事,死無損於數,虛荷上位而忝重禄,禽息鳥視,終於白首,此徒圈牢之養物,非臣之所志也。流聞東軍失備,師徒小衂,輟食棄餐,奮袂攘衽,撫劒東顧,而心已馳於吳會矣。

  臣昔從先武皇帝南極赤岸,東臨滄海,西望玉門,北出玄塞,伏見所以行軍用兵之勢,可謂神妙矣。故兵者不可豫言,臨難而制變者也。志欲自效於明時,立功於聖世。每覽史籍,觀古忠臣義士,出一朝之命,以徇國家之難,身雖屠裂,而功銘著於鼎鍾,名稱垂於竹帛,未嘗不拊心而歎息也。臣聞明主使臣,不廢有罪。故奔北敗軍之將用,秦、魯以成其功;絕纓盜馬之臣赦,楚、趙以濟其難。臣竊感先帝早崩,威王棄世,臣獨何人,以堪長乆!常恐先朝露,填溝壑,墳土未乾,而身名並滅。臣聞騏驥長鳴,則伯樂照其能;盧狗悲號,則韓國知其才。是以效之齊、楚之路,以逞千里之任;試之狡兔之捷,以驗搏噬之用。今臣志狗馬之微功,竊自惟度,終無伯樂、韓國之舉,是以於邑而竊自痛者也。

  夫臨搏而企竦,聞樂而竊抃者,或有賞音而識道也。昔毛遂,趙之陪隷,猶假錐囊之喻,以寤主立功,何況巍巍大魏多士之朝,而無慷慨死難之臣乎!夫自衒自媒者,士女之醜行也。干時求進者,道家之明忌也。而臣敢陳聞於陛下者,誠與國分形同氣,憂患共之者也。兾以塵霧之微補益山海,熒燭末光增輝日月,是以敢冐其醜而獻其忠。

三年,徙封東阿。五年,復上疏求存問親戚,因致其意曰:

  臣聞天稱其高者,以無不覆;地稱其廣者,以無不載;日月稱其明者,以無不照;江海稱其大者,以無不容。故孔子曰:「大哉堯之為君!惟天為大,惟堯則之。」夫天德之於萬物,可謂弘廣矣。蓋堯之為教,先親後疏,自近及遠。其傳曰:「克明俊德,以親九族;九族旣睦,平章百姓。」及周之文王亦崇厥化,其詩曰:「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。」是以雍雍穆穆。風人詠之。昔周公弔管、蔡之不咸,廣封懿親以藩屏王室,傳曰:「周之宗盟,異姓為後。」誠骨肉之恩爽而不離,親親之義寔在敦固,未有義而後其君,仁而遺其親者也。

  伏惟陛下資帝唐欽明之德,體文王翼翼之仁,惠洽椒房,恩昭九族,羣后百寮,番休遞上,執政不廢於公朝,下情得展於私室,親理之路通,慶弔之情展,誠可謂恕己治人,推惠施恩者矣。至於臣者,人道絕緒,禁錮明時,臣竊自傷也。不敢乃望交氣類,脩人事,叙人倫。近且婚媾不通,兄弟乖絕,吉凶之問塞,慶弔之禮廢,恩紀之違,甚於路人,隔閡之異,殊於胡越。今臣以一切之制,永無朝覲之望,至於注心皇極,結情紫闥,神明知之矣。然天實為之,謂之何哉!退惟諸王常有戚戚具爾之心,願陛下沛然垂詔,使諸國慶問,四節得展,以叙骨肉之歡恩。全怡怡之篤義。妃妾之家,膏沐之遺,歲得再通,齊義於貴宗,等惠於百司,如此,則古人之所歎,風雅之所詠,復存於聖世矣。

  臣伏自惟省,無錐刀之用。及觀陛下之所拔授,若以臣為異姓,竊自料度,不後於朝士矣。若得辭遠遊,戴武弁,解朱組,佩青紱,駙馬、奉車,趣得一號,安宅京室,執鞭珥筆,出從華蓋,入侍輦轂,承荅聖問,拾遺左右,乃臣丹誠之至願,不離於夢想者也。遠慕鹿鳴君臣之宴,中詠常棣匪他之誡,下思伐木友生之義,終懷蓼莪罔極之哀;每四節之會,塊然獨處,左右惟僕隷,所對惟妻子,高談無所與陳,發義無所與展,未嘗不聞樂而拊心,臨觴而歎息也。臣伏以為犬馬之誠不能動人,譬人之誠不能動天。崩城、隕霜,臣初信之,以臣心況,徒虛語耳。若葵藿之傾葉,太陽雖不為之回光,然向之者誠也。竊自比葵藿,若降天地之施,垂三光之明者,實在陛下。

  臣聞文子曰:「不為福始,不為禍先。」今之否隔,友于同憂,而臣獨倡言者,竊不願於聖世使有不蒙施之物。有不蒙施之物,必有慘毒之懷,故栢舟有「天只」之怨,谷風有「棄予」之歎。故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,孟子曰:「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其君者,不敬其君者也。」臣之愚蔽,固非虞、伊,至於欲使陛下崇光被時雍之美,宣緝熈章明之德者,是臣慺慺之誠,竊所獨守,寔懷鶴立企佇之心。敢復陳聞者,兾陛下儻發天聦而垂神聽也。

詔報曰:「蓋教化所由,各有隆弊,非皆善始而惡終也,事使之然。故夫忠厚仁及草木,則行葦之詩作;恩澤衰薄,不親九族,則角弓之章刺。今令諸國兄弟,情理簡怠,妃妾之家,膏沐疏略,朕縱不能敦而睦之,王援古喻義備悉矣,何言精誠不足以感通哉?夫明貴賤,崇親親,禮賢良,順少長,國之綱紀,本無禁固諸國通問之詔也,矯枉過正,下吏懼譴,以至於此耳。已勑有司,如王所訴。」

植復上疏陳審舉之義,曰:

  臣聞天地協氣而萬物生,君臣合德而庶政成;五帝之世非皆智,三季之末非皆愚,用與不用,知與不知也。旣時有舉賢之名,而無得賢之實,必各援其類而進矣。諺曰:「相門有相,將門有將。」夫相者,文德昭者也;將者,武功烈者也。文德昭,則可以匡國朝,致雍熈,稷、契、夔、龍是也;武功烈,則所以征不庭,威四夷,南仲、方叔是矣。昔伊尹之為媵臣,至賤也,呂尚之處屠釣,至陋也,及其見舉於湯武、周文,誠道合志同,玄謨神通,豈復假近習之薦,因左右之介哉。書曰:「有不世之君,必能用不世之臣;用不世之臣,必能立不世之功。」殷周二王是矣。若夫齷齪近步,遵常守故,安足為陛下言哉?故陰陽不和,三光不暢,官曠無人,庶政不整者,三司之責也。疆埸騷動,方隅內侵,沒軍喪衆,干戈不息者,邊將之憂也。豈可虛荷國寵而不稱其任哉?故任益隆者負益重,位益高者責益深,書稱「無曠庶官」,詩有「職思其憂」,此其義也。

  陛下體天真之淑聖,登神機以繼統,兾聞康哉之歌,偃武行文之美。而數年以來,水旱不時,民困衣食,師徒之發,歲歲增調,加東有覆敗之軍,西有殪沒之將,至使蚌蛤浮翔於淮、泗,鼲鼬讙譁於林木。臣每念之,未嘗不輟食而揮餐,臨觴而搤腕矣。昔漢文發代,疑朝有變,宋昌曰:「內有朱虛、東牟之親,外有齊、楚、淮南、琅邪,此則磐石之宗,願王勿疑。」臣伏惟陛下遠覽姬文二虢之援,中慮周成召、畢之輔,下存宋昌磐石之固。昔騏驥之於吳阪,可謂困矣,及其伯樂相之,孫郵御之,形體不勞而坐取千里。蓋伯樂善御馬,明君善御臣;伯樂馳千里,明君致太平;誠任賢使能之明效也。若朝司惟良,萬機內理,武將行師,方難克弭。陛下可得雍容都城,何事勞動鑾駕,暴露於邊境哉?

  臣聞羊質虎皮,見草則恱,見豺則戰,忘其皮之虎也。今置將不良,有似於此。故語曰:「患為之者不知,知之者不得為也。」昔樂毅奔趙,心不忘燕;廉頗在楚,思為趙將。臣生乎亂,長乎軍,又數承教于武皇帝,伏見行師用兵之要,不必取孫、吳而闇與之合。竊揆之於心,常願得一奉朝覲,排金門,蹈玉陛,列有職之臣,賜須臾之問,使臣得一散所懷,攄舒蘊積,死不恨矣。

  被鴻臚所下發士息書,期會甚急。又聞豹尾已建,戎軒騖駕,陛下將復勞玉躬,擾挂神思。臣誠竦息,不遑寧處。願得策馬執鞭,首當塵露,撮風后之竒,接孫、吳之要,追慕卜商起予左右,效命先驅,畢命輪轂,雖無大益,兾有小補。然天高聽遠,情不上通,徒獨望青雲而拊心,仰高天而歎息耳。屈平曰:「國有驥而不知乗,焉皇皇而更索!」昔管、蔡放誅,周、召作弼;叔魚陷刑,叔向匡國。三監之釁,臣自當之;二南之輔,求必不遠。華宗貴族,藩王之中,必有應斯舉者。故傳曰:「無周公之親,不得行周公之事。」唯陛下少留意焉。

  近者漢氏廣建藩王,豐則連城數十,約則饗食祖祭而已,未若姬周之樹國,五等之品制也。若扶蘇之諫始皇,淳于越之難周青臣,可謂知時變矣。夫能使天下傾耳注目者,當權者是矣,故謀能移主,威能懾下。豪右執政,不在親戚;權之所在,雖疏必重,勢之所去,雖親必輕,蓋取齊者田族,非呂宗也。分晉者趙、魏,非姬姓也。惟陛下察之。苟吉專其位,凶離其患者,異姓之臣也。欲國之安,祈家之貴,存共其榮,沒同其禍者,公族之臣也。今反公族疏而異姓親,臣竊惑焉。

  臣聞孟子曰:「君子窮則獨善其身,達則兼善天下。」今臣與陛下踐冰履炭,登山浮澗,寒溫燥濕,高下共之,豈得離陛下哉?不勝憤懣,拜表陳情。若有不合,乞且藏之書府,不便滅棄,臣死之後,事或可思。若有豪氂少挂聖意者,乞出之朝堂,使夫博古之士,糾臣表之不合義者。如是,則臣願足矣。

帝輒優文荅報。

其年冬,詔諸王朝六年正月。其二月,以陳四縣封植為陳王,邑三千五百戶。植每欲求別見獨談,論及時政,幸兾試用,終不能得。旣還,悵然絕望。時法制,待藩國旣自峻迫,寮屬皆賈豎下才,兵人給其殘老,大數不過二百人。又植以前過,事復減半,十一年中而三徙都,常汲汲無歡,遂發疾薨,時年四十一。遺令薄葬。以小子志,保家之主也,欲立之。初,植登魚山,臨東阿,喟然有歸焉之心,遂營為墓。子志嗣,徙封濟北王。景初中詔曰:「陳思王昔雖有過失,旣克己慎行,以補前闕,且自少至終,篇籍不離于手,誠難能也。其收黃初中諸奏植罪狀,公卿已下議尚書、中書、祕書三府、大鴻臚者皆削除之。撰録植前後所著賦頌詩銘雜論凡百餘篇,副藏內外。」志累增邑,并前九百九十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