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書
卷九十九下 ‧ 王莽傳第六十九下四年五月,莽曰:「保成師友祭酒唐林、故諫議祭酒琅邪紀逡,師古曰:「逡音千旬反,字或從彳,其音同耳。」孝弟忠恕,敬上愛下,博通舊聞,德行醇備,至於黃髮,師古曰:「黃髮,老稱,謂白髮盡落,更生黃者。」靡有愆失。其封林為建德侯,逡為封德侯,位皆特進,見禮如三公。師古曰:「朝見之禮。」賜弟一區,錢三百萬,授几杖焉。」
六月,更授諸侯茅土於明堂,曰:「予制作地理,建封五等,考之經蓺,合之傳記,通於義理,論之思之,至於再三,自始建國之元以來九年于茲,迺今定矣。予親設文石之平,陳菁茅四色之土,師古曰:「尚書禹貢『苞匭菁茅』,儒者以為菁,菜名也,茅,三脊茅也。而莽此言以菁茅為一物,則是謂善茅為菁茅也。土有五色,而此云四者,中央之土不以封也。菁音精。」欽告于岱宗泰社后土、先祖先妣,以班授之。師古曰:「欽,敬也。班,布也。」各就厥國,養牧民人,用成功業。其在緣邊,若江南,非詔所召,遣侍于帝城者,納言掌貨大夫且調都內故錢,予其祿,師古曰:「調謂發取之,音徒釣反。次下亦同。」公歲八十萬,侯伯四十萬,子男二十萬。」然復不能盡得。莽好空言,慕古法,多封爵人,性實遴嗇,師古曰:「遴讀與吝同。」託以地理未定,故且先賦茅土,用慰喜封者。
是歲,復明六筦之令。每一筦下,為設科條防禁,犯者罪至死,吏民抵罪者浸衆。又一切調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,率一口出錢三千六百,天下愈愁,盜賊起。納言馮常以六筦諫,莽大怒,免常官。置執法左右刺姦。選用能吏侯霸等分督六尉、六隊,師古曰:「督,察也。隊音遂。」如漢刺史,與三公士郡一人從事。
臨淮瓜田儀等為盜賊,依阻會稽長州,服虔曰:「姓瓜田,名儀。」師古曰:「長州即枚乘所云長州之苑。」琅邪女子呂母亦起。初,呂母子為縣吏,為宰所冤殺。師古曰:「宰,縣令。」母散家財,以酤酒買兵弩,師古曰:「酤音姑。」陰厚貧窮少年,得百餘人,遂攻海曲縣,殺其宰以祭子墓。引兵入海,其衆浸多,後皆萬數。莽遣使者即赦盜賊,還言「盜賊解,輒復合。問其故,皆曰愁法禁煩苛,不得舉手。力作所得,不足以給貢稅。閉門自守,又坐鄰伍鑄錢挾銅,姦吏因以愁民。民窮,悉起為盜賊。」莽大怒,免之。其或順指,言「民驕黠當誅」,及言「時運適然,且滅不乆」,莽說,師古曰:「說讀曰悅。」輒遷之。
是歲八月,莽親之南郊,鑄作威斗。威斗者,以五石銅為之,李竒曰:「以五色藥石及銅為之。」蘇林曰:「以五色銅礦冶之。」師古曰:「李說是也。若今作鍮石之為。」若北斗,長二尺五寸,欲以厭勝衆兵。師古曰:「厭音一葉反。」旣成,令司命負之,莽出在前,入在御旁。鑄斗日,大寒,百官人馬有凍死者。
五年正月朔,北軍南門災。
以大司馬司允費興為荊州牧,見,問到部方略,興對曰:「荊、楊之民率依阻山澤,以漁采為業。師古曰:「漁謂捕魚也。采謂采取蔬果之屬。」閒者,國張六筦,稅山澤,妨奪民之利,連年久旱,百姓飢窮,故為盜賊。興到部,欲令明曉告盜賊歸田里,假貸犂牛種食,師古曰:「貸音土戴反。」闊其租賦,師古曰:「闊,寬也。」幾可以解釋安集。」師古曰:「幾讀曰兾。」莽怒,免興官。
天下吏以不得奉祿,並為姦利,郡尹縣宰家累千金。莽下詔曰:「詳考始建國二年胡虜猾夏以來,諸軍吏及緣邊吏大夫以上為姦利增產致富者,收其家所有財產五分之四,以助邊急。」公府士馳傳天下,考覆貪饕,師古曰:「傳音張戀反。饕音吐高反。」開吏告其將,奴婢告其主,幾以禁姦,師古曰:「幾讀曰兾。」姦愈甚。
皇孫功崇公宗坐自畫容貌,被服天子衣冠,刻印三:一曰「維祉冠存己夏處南山臧薄冰」,文穎曰:「祉,福祚也。冠存己,欲襲代也。」應劭曰:「夏處南山,就陰涼也。臧薄冰,亦以除暑也。」二曰「肅聖寶繼」,應劭曰:「莽自謂承聖舜後,能肅敬,得天寶龜以立。宗欲繼其緒。」三曰「德封昌圖」。蘇林曰:「宗自言以德見封,當遂昌熾,受天下圖籍。」又宗舅呂寬家前徙合浦,私與宗通,發覺按驗,宗自殺。莽曰:「宗屬為皇孫,爵為上公,知寬等叛逆族類,而與交通;刻銅印三,文意甚害,不知厭足,窺欲非望。春秋之義,『君親毋將,將而誅焉。』師古曰:「春秋公羊傳之辭也。以公子牙將為殺逆而誅之,故云然也。親謂父母也。」迷惑失道,自取此辜,烏呼哀哉!宗本名會宗,以制作去二名,今復名會宗。貶厥爵,改厥號,賜謚為功崇繆伯,以諸伯之禮葬于故同穀城郡。」師古曰:「同者,宗所封一同之地。」宗姊妨為衞將軍王興夫人,祝詛姑,殺婢以絕口。事發覺,莽使中常侍䠠惲責問妨,師古曰:「䠠音帶,又音徒蓋反。」并以責興,皆自殺。事連及司命孔仁妻,亦自殺。仁見莽免冠謝,莽使尚書劾仁:「乘乾車,駕巛馬,左蒼龍,右白虎,前朱雀,後玄武,右杖威節,左負威斗,號曰赤星,非以驕仁,迺以尊新室之威命也。仁擅免天文冠,大不敬。」有詔勿劾,更易新冠。其好怪如此。師古曰:「言莽性好為鬼神怪異之事。」
以直道侯王涉為衞將軍。涉者,曲陽侯根子也。根,成帝世為大司馬,薦莽自代,莽恩之,師古曰:「懷其舊恩也。」以為曲陽非令稱,師古曰:「令,善也。曲陽之名,非善稱也。」乃追謚根曰直道讓公,涉嗣其爵。
是歲,赤眉力子都、樊崇等以飢饉相聚,起於琅邪,轉鈔掠,衆皆萬數。遣使者發郡國兵擊之,不能克。
六年春,莽見盜賊多,乃令太史推三萬六千歲歷紀,六歲一改元,布天下。下書曰:「紫閣圖曰『太一、黃帝皆僊上天,師古曰:「僊,古仙字。上,升也。」張樂崑崙虔山之上。後世聖主得瑞者,當張樂秦終南山之上。』服虔曰:「長安南山,詩所謂終南,故秦地,故言秦也。」予之不敏,奉行未明,乃今諭矣。復以寧始將軍為更始將軍,以順符命。易不云乎?『日新之謂盛德,生生之謂易。』李竒曰:「易道生諸當生者也。」師古曰:「下繫之辭。體化合變,故曰日新。」予其饗哉!」欲以誑燿百姓,銷解盜賊。衆皆笑之。
初獻新樂於明堂、太廟。羣臣始冠麟韋之弁。李竒曰:「鹿皮冠。」或聞其樂聲,曰:「清厲而哀,非興國之聲也。」
是時,關東飢旱數年,力子都等黨衆寖多。師古曰:「寖,漸也。」更始將軍廉丹擊益州不能克,徵還。更遣復位後大司馬護軍郭興、庸部牧李曅擊蠻夷若豆等,太傅犧叔士孫喜清潔江湖之盜賊。而匈奴寇邊甚。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、吏民奴,名曰豬突豨勇,以為銳卒。一切稅天下吏民,訾三十取一,縑帛皆輸長安。令公卿以下至郡縣黃綬皆保養軍馬,師古曰:「保者,言不許其有死失。」多少各以秩為差。又博募有竒技術可以攻匈奴者,將待以不次之位。言便宜者以萬數: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楫,師古曰:「楫,所以刺舟也,音集,其字從木。」連馬接騎,濟百萬師;或言不持斗糧,服食藥物,三軍不飢;或言能飛,一日千里,可窺匈奴。莽輒試之,取大鳥翮為兩翼,師古曰:「羽本曰翮,音胡隔反。」頭與身皆著毛,通引環紐,飛數百步墮。莽知其不可用,苟欲獲其名,皆拜為理軍,賜以車馬,待發。
初,匈奴右骨都侯須卜當,其妻王昭君女也,甞內附。莽遣昭君兄子和親侯王歙誘呼當至塞下,脅將詣長安,強立以為須卜善于後安公。師古曰:「善于者,匈奴之號也。後安公者,中國之爵。兩加之。」始欲誘迎當,大司馬嚴尤諫曰:「當在匈奴右部,兵不侵邊,單于動靜,輒語中國,此方面之大助也。于今迎當置長安槀街,師古曰:「槀街,蠻夷館所在也,解在陳湯傳。槀音工早反。」一胡人耳,不如在匈奴有益。」莽不聽。旣得當,欲遣尤與廉丹擊匈奴,皆賜姓徵氏,號二徵將軍,當誅單于輿而立當代之。師古曰:「輿者,時見為單于之名。」出車城西橫厩,未發。尤素有智略,非莽攻伐四夷,數諫不從,著古名將樂毅、白起不用之意及言邊事凡三篇,奏以風諫莽。師古曰:「風讀曰諷。」及當出廷議,尤固言匈奴可且以為後,先憂山東盜賊。莽大怒,乃策尤曰:「視事四年,蠻夷猾夏不能遏絕,寇賊姦宄不能殄滅,不畏天威,不用詔命,皃佷自臧,持必不移,師古曰:「皃,古貌字也。貌佷,言其佷戾見於容貌也。臧,善也。自以為善,而固持其所見,不可移易。」懷執異心,非沮軍議。師古曰:「沮,壞也,音材汝反。」未忍致于理,其上大司馬武建伯印韍,師古曰:「韍者,印之組。」歸故郡。」以降符伯董忠為大司馬。
翼平連率田況奏郡縣訾民不實,師古曰:「舉百姓貲財,不以實數。」莽復三十稅一。以況忠言憂國,進爵為伯,賜錢二百萬。衆庶皆詈之。青、徐民多弃鄉里流亡,老弱死道路,壯者入賊中。
夙夜連率韓博上言:「有竒士,長丈,大十圍,來至臣府,曰欲奮擊胡虜。自謂巨毋霸,出於蓬萊東南,五城西北昭如海瀕,師古曰:「昭如,海名也。瀕,涯也,音頻,又音賔。」軺車不能載,三馬不能勝。即日以大車四馬,建虎旗,載霸詣闕。霸卧則枕鼓,以鐵箸食,此皇天所以輔新室也。願陛下作大甲高車,賁育之衣,遣大將一人與虎賁百人迎之於道。京師門戶不容者,開高大之,以視百蠻,晉灼曰:「視音曰示。」鎮安天下。」博意欲以風莽。晉灼曰:「諷言毋得篡盜而霸。」莽聞惡之,留霸在所新豐,師古曰:「在所,謂其見到之處。」更其姓曰巨母氏,謂因文母太后而霸王符也。師古曰:「莽字巨君,若言文母出此人,使我致霸王。」徵博下獄,以非所宜言,弃市。
明年改元曰地皇,從三萬六千歲歷號也。
地皇元年正月乙未,赦天下。下書曰:「方出軍行師,敢有趨讙犯法者,輒論斬,毋須時,師古曰:「趨讙,謂趨走而讙譁也。須,待也。」盡歲止。」師古曰:「至此歲盡而止。」於是春夏斬人都市,百姓震懼,道路以目。
二月壬申,日正黑。莽惡之,下書曰:「迺者日中見昧,陰薄陽,黑氣為變,百姓莫不驚怪。兆域大將軍王匡遣吏考問上變事者,欲蔽上之明,是以適見于天,師古曰:「適音謫。謫,責也,音徒厄反。見音胡電反。」以正于理,塞大異焉。」
莽見四方盜賊多,復欲厭之,師古曰:「厭音一葉反。」又下書曰:「予之皇初祖考黃帝定天下,將兵為上將軍,建華蓋,立斗獻,師古曰:「獻音犧。謂斗魁及杓末,如勺之形也。」內設大將,外置大司馬五人,大將軍二十五人,偏將軍百二十五人,裨將軍千二百五十人,校尉萬二千五百人,司馬三萬七千五百人,候十一萬二千五百人,當百一十二萬五千人,晉灼曰:「當亦官名也。」師古曰:「當百,官名,百非其數。」士吏四十五萬人,士千三百五十萬人,晉灼曰:「自五大司馬至此皆以五乘之也。」師古曰:「晉說非也。從上計之,或五或十,或兩或三。」應恊於易『弧矢之利,以威天下』。師古曰:「易下繫辭曰:『弦木為弧,剡木為矢,弧矢之利,以威天下。』言所立將率,以合此意。木弓曰弧。」予受符命之文,稽前人,將條備焉。」師古曰:「稽,考也,考法於前人也。」於是置前後左右中大司馬之位,賜諸州牧號為大將軍,郡卒正、連帥、大尹為偏將軍,屬令長裨將軍,縣宰為校尉。乘傳使者經歷郡國,師古曰:「傳音張戀反。次下亦同。」日且十輩,倉無見穀以給,師古曰:「見謂見在也。」傳車馬不能足,賦取道中車馬,師古曰:「於道中行者,即執取之,以充事也。」取辦於民。
七月,大風毀王路堂。復下書曰:「乃壬午餔時,有列風雷雨發屋折木之變,師古曰:「列風,暴列之風。」予甚弁焉,師古曰:「弁,疾也。一曰弁,撫手也,言驚懼也。」予甚栗焉,予甚恐焉。伏念一旬,迷迺解矣。師古曰:「先言列風雷雨,後言迷乃解矣,蓋取舜『納于大麓,列風雷雨不迷』以為言也。」昔符命文立安為新遷王,服虔曰:「安,莽第三子也。遷音仙。莽改汝南新蔡曰新遷。」師古曰:「遷猶僊耳,不勞假借音。」臨國雒陽,為統義陽王。是時予在攝假,謙不敢當,而以為公。其後金匱文至,議者皆曰:『臨國雒陽為統,謂據土中為新室統也,宜為皇太子。』自此後,臨久病,雖瘳不平,朝見挈茵輿行。服虔曰:「有疾以執茵輿之行也。」晉灼曰:「漢儀注皇后、倢伃乘輦,餘者以茵,四人舉以行。豈今之板輿而鋪茵乎?」師古曰:「晉說非也。此直謂坐茵褥之上,而令四人對舉茵之四角,輿而行,何謂板輿乎?」見王路堂者,張於西廂及後閣更衣中,李竒曰:「張,帳也。」晉灼曰:「更衣中,謂朝賀易衣服處,室屋名也。」又以皇后被疾,臨且去本就舍,妃妾在東永巷。師古曰:「言臨侍疾,故去其本所居,而來就此止息,是以妃妾在東永巷也。」壬午,列風毀王路西廂及後閣更衣中室。昭寧堂池東南榆樹大十圍,東僵,擊東閣,閣即東永巷之西垣也。皆破折瓦壞,發屋拔木,予甚驚焉。又候官奏月犯心前星,厥有占,予甚憂之。伏念紫閣圖文,太一、黃帝皆得瑞以僊,後世裦主當登終南山。李竒曰:「裦主,大主也。」所謂新遷王者,乃太一新遷之後也。服虔曰:「太一、黃帝欲令安追繼其後也。」統義陽王乃用五統以禮義登陽上遷之後也。臨有兄而稱太子,名不正。宣尼公曰:『名不正,則言不順,至於刑罰不中,民無錯手足。』師古曰:「論語載孔子對子路之言。錯,安置也,音千故反。莽追謚孔子為襃成宣尼公。」惟即位以來,陰陽未和,風雨不時,數遇枯旱蝗螟為災,穀稼鮮耗,師古曰:「鮮,少也。耗,虛也。鮮音先踐反。耗音火到反。」百姓苦飢,蠻夷猾夏,寇賊姦宄,人民正營,師古曰:「正營,惶恐不安之意也。正音征。」無所錯手足。深惟厥咎,在名不正焉。其立安為新遷王,臨為統義陽王,幾以保全二子,師古曰:「幾讀曰兾。」子孫千億,外攘四夷,內安中國焉。」
是月,杜陵便殿乘輿虎文衣廢臧在室匣中者出,師古曰:「匣,匱也,音狎。」自樹立外堂上,師古曰:「樹,豎也。」良乆乃委地。吏卒見者以聞,莽惡之,下書曰:「寶黃厮赤,服虔曰:「以黃為寶,自用其行氣也。厮赤,厮役賤者皆衣赤,賤漢行也。」其令郎從官皆衣絳。」
望氣為數者多言有土功象,莽又見四方盜賊多,欲視為自安能建萬世之基者,師古曰:「視音示。」乃下書曰:「予受命遭陽九之戹,百六之會,府帑空虛,百姓匱乏,宗廟未脩,且祫祭於明堂太廟,夙夜永念,非敢寧息。深惟吉昌莫良於今年,予乃卜波水之北,郎池之南,惟玉食。劉德曰:「長安南也。」晉灼曰:「黃圖波、浪,二水名也,在甘泉苑中。」師古曰:「晉說非也。黃圖有西波池、郎池,皆在石城南上林中。玉食,謂龜為玉兆之文而墨食也。波音彼皮反。」予又卜金水之南,明堂之西,亦惟玉食。予將親築焉。」於是遂營長安城南,師古曰:「蓋所謂金水之南,明堂之西。」提封百頃。九月甲申,莽立載行視,師古曰:「立載謂立而乘車也。行音下更反。」親舉築三下。司徒王尋、大司空王邑持節,及侍中常侍執法杜林等數十人將作。師古曰:「將領築作之人。」崔發、張邯說莽曰:「德盛者文縟,師古曰:「文,禮文也。縟,繁也,音辱。」宜崇其制度,宣視海內,師古曰:「視讀曰示。」且令萬世之後無以復加也。」莽乃博徵天下工匠諸圖畫,以望法度筭,及吏民以義入錢穀助作者,駱驛道路。師古曰:「駱驛,言不絕。」壞徹城西苑中建章、承光、包陽、大臺、儲元宮及平樂、當路、陽祿館,凡十餘所,師古曰:「自建章以下至陽祿,皆上林苑中館。」取其材瓦,以起九廟。是月,大雨六十餘日。令民入米六百斛為郎,其郎吏增秩賜爵至附城。九廟:一曰黃帝太初祖廟,二曰帝虞始祖昭廟,三曰陳胡王統祖穆廟,四曰齊敬王世祖昭廟,五曰濟北愍王王祖穆廟,凡五廟不墮云;師古曰:「墮,毀也,音火規反。」六曰濟南伯王尊禰昭廟,七曰元城孺王尊禰穆廟,八曰陽平頃王戚禰昭廟,九曰新都顯王戚禰穆廟。殿皆重屋。太初祖廟東西南北各四十丈,高十七丈,餘廟半之。為銅薄櫨,師古曰:「薄櫨,柱上枅,即今所謂楷也。櫨音盧。」飾以金銀琱文,師古曰:「琱字與彫同。」窮極百工之巧。帶高增下,師古曰:「本因高地而建立之,其旁下者更增築。」功費數百鉅萬,卒徒死者萬數。
鉅鹿男子馬適求等謀舉燕趙兵以誅莽,師古曰:「馬適,姓也。求,名也。」大司空士王丹發覺以聞。莽遣三公大夫逮治黨與,師古曰:「逮,逮捕之也。已解於上。」連及郡國豪傑數千人,皆誅死。封丹為輔國侯。
自莽為不順時令,百姓怨恨,莽猶安之,又下書曰:「惟設此壹切之法以來,常安六鄉巨邑之都,枹鼓稀鳴,師古曰:「巨,大也。枹,所以擊鼓者也,音孚,其字從木。」盜賊衰少,百姓安土,歲以有年,此乃立權之力也。今胡虜未滅誅,蠻僰未絕焚,江湖海澤麻沸,師古曰:「麻沸,言如亂麻而沸涌。」盜賊未盡破殄,又興奉宗廟社稷之大作,民衆動搖。今復壹切行此令,盡二年止之,以全元元,救愚姦。」
是歲,罷大小錢,更行貨布,長二寸五分,廣一寸,直貨錢二十五。貨錢徑一寸,重五銖,枚直一。兩品竝行。敢盜鑄錢及偏行布貨,伍人知不發舉,皆沒入為官奴婢。師古曰:「伍人,同伍之人,若今伍保者也。」
太傅平晏死,以予虞唐尊為太傅。尊曰:「國虛民貧,咎在奢泰。」乃身短衣小褏,乘牡馬柴車,師古曰:「柴車即棧車。」藉槀,瓦器,師古曰:「藉槀,去蒲蒻也。瓦器,以瓦為食器。」又以歷遺公卿。師古曰:「以瓦器盛食,遺公卿也。」出見男女不異路者,尊自下車,以象刑赭幡汙染其衣。師古曰:「赭幡,以赭汁漬巾幡。」莽聞而說之,師古曰:「說讀曰悅。」下詔申敕公卿思與厥齊。師古曰:「令與尊同此操行也。論語稱孔子曰:『見賢思齊』,故莽云然。」封尊為平化侯。
是時,南郡張霸、江夏羊牧、王匡等起雲杜綠林,號曰下江兵,晉灼曰:「本起江夏雲杜縣,後分西上,入南郡,屯藍田,故號下江兵也。」衆皆萬餘人。武功中水鄉民三舍墊為池。師古曰:「墊,陷也,音丁念反。」
二年正月,以州牧位三公,刺舉怠解,師古曰:「解讀曰懈。」更置牧監副,秩元士,冠法冠,行事如漢刺史。
是月,莽妻死,謚曰孝睦皇后,葬渭陵長壽園西,令永侍文母,名陵曰億年。初莽妻以莽數殺其子,涕泣失明,莽令太子臨居中養焉。莽妻旁侍者原碧,莽幸之。後臨亦通焉,恐事泄,謀共殺莽。臨妻愔,國師公女,師古曰:「愔音一尋反。」能為星,語臨宮中且有白衣會。臨喜,以為所謀且成。後貶為統義陽王,出在外第,愈憂恐。會莽妻病困,臨予書曰:「上於子孫至嚴,前長孫、中孫年俱三十而死。師古曰:「中讀曰仲。」今臣臨復適三十,誠恐一旦不保中室,則不知死命所在!」李竒曰:「中室,臨之母也。」晉灼曰:「長樂宮中殿也。」師古曰:「二說皆非也。中室,室中也。臨自言欲於室中自保全,不可得耳。」莽候妻疾,見其書,大怒,疑臨有惡意,不令得會喪。旣葬,收原碧等考問,具服姦、謀殺狀。莽欲祕之,使殺案事使者司命從事,埋獄中,家不知所在。賜臨藥,臨不肯飲,自刺死。使侍中票騎將軍同說侯林賜魂衣璽韍,師古曰:「說讀曰悅。」策書曰:「符命文立臨為統義陽王,此言新室即位三萬六千歲後,為臨之後者乃當龍陽而起。前過聽議者,以臨為太子,有列風之變,輒順符命,立為統義陽王。在此之前,自此之後,不作信順,弗蒙厥佑,夭年隕命,嗚呼哀哉!迹行賜謚,謚曰繆王。」又詔國師公:「臨本不知星,事從愔起。」愔亦自殺。
是月,新遷王安病死。初,莽為侯就國時,幸侍者增秩、懷能、開明。懷能生男興,增秩生男匡、女曅,開明生女捷,皆留新都國,以其不明故也。師古曰:「言侍者或與外人私通所生子女,不可分明也。」及安疾甚,莽自病無子,為安作奏,使上言:「興等母雖微賤,屬猶皇子,不可以弃。」章視羣公,師古曰:「視讀曰示。以所上之章遍示之。」皆曰:「安友于兄弟,師古曰:「友,愛也。善兄弟曰友。」宜及春夏加封爵。」於是以王車遣使者迎興等,封興為功脩公,匡為功建公,曅為睦脩任,捷為睦逮任。孫公明公壽病死,旬月四喪焉。莽壞漢孝武、孝昭廟,分葬子孫其中。
魏成大尹李焉與卜者王況謀,況謂焉曰:「新室即位以來,民田奴婢不得賣買,數改錢貨,徵發煩數,軍旅騷動,四夷竝侵,百姓怨恨,盜賊竝起,漢家當復興。君姓李,李者徵,徵火也,師古曰:「徵音竹里反。」當為漢輔。」因為焉作讖書,言「文帝發忿,居地下趣軍,師古曰:「趣讀曰促。」北告匈奴,南告越人。江中劉信,執敵報怨,復續古先,四年當發軍。江湖有盜,自稱樊王,姓為劉氏,萬人成行,師古曰:「行音胡郎反。」不受赦令,欲動秦、雒陽。十一年當相攻,太白楊光,歲星入東井,其號當行。」師古曰:「號謂號令也。」又言莽大臣吉凶,各有日期。會合十餘萬言。焉令吏寫其書,吏亡告之。莽遣使者即捕焉,獄治皆死。
三輔盜賊麻起,師古曰:「言起者如亂麻也。」乃置捕盜都尉官,令執法謁者追擊長安中,建鳴鼓攻賊幡,而使者隨其後。遣太師犧仲景尚、更始將軍護軍王黨將兵擊青、徐,國師和仲曹放助郭興擊句町。轉天下穀幣詣西河、五原、朔方、漁陽,每一郡以百萬數,欲以擊匈奴。
秋,隕霜殺菽,關東大飢,蝗。
民犯鑄錢,伍人相坐,沒入為官奴婢。其男子檻車,兒女子步,以鐵鎖琅當其頸,傳詣鍾官,以十萬數。師古曰:「琅當,長鎖也。鍾官,主鑄錢之官也。」到者易其夫婦,師古曰:「改相配匹,不依其舊也。」愁苦死者什六七。孫喜、景尚、曹放等擊賊不能克,軍師放縱,百姓重困。師古曰:「重音直用反。」
莽以王況讖言荊楚當興,李氏為輔,欲厭之,師古曰:「厭音一葉反。」迺拜侍中掌牧大夫李棽為大將軍、楊州牧,賜名聖,師古曰:「改其舊名,以聖代讖。棽音所林反。」使將兵奮擊。
上谷儲夏自請願說瓜田儀,服虔曰:「儲夏,人姓也。」莽以為中郎,使出儀。師古曰:「說之令自出。」儀文降,未出而死。師古曰:「上文書言降,而身未出。」莽求其尸葬之,為起冢、祠室,謚曰瓜寧殤男,幾以招來其餘,師古曰:「幾讀曰兾。」然無肯降者。
閏月丙辰,大赦天下,天下大服民私服在詔書前亦釋除。張晏曰:「莽妻本以此歲死,天下大服也。私服,自喪其親。皆除之。」
郎陽成脩獻符命,言繼立民母,又曰:「黃帝以百二十女致神僊。」莽於是遣中散大夫、謁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,師古曰:「行音下更反。」博采鄉里所高有淑女者上名。
莽夢長樂宮銅人五枚起立,莽惡之,念銅人銘有「皇帝初兼天下」之文,即使尚方工鐫滅所夢銅人膺文。師古曰:「鐫,鑿也,音子全反。」又感漢高廟神靈,師古曰:「謂夢見譴責。」遣虎賁武士入高廟,拔劔四面提擊,師古曰:「提,擲也,音徒計反。」斧壞戶牖,師古曰:「以斧斫壞之。」桃湯赭鞭鞭灑屋壁,師古曰:「桃湯灑之,赭鞭鞭之也。赭,赤也。」令輕車校尉居其中,又令中軍北壘居高寢。師古曰:「徙北軍壘之兵士於高廟寢中屯居也。」
或言黃帝時建華蓋以登僊,莽乃造華蓋九重,高八丈一尺,金瑵羽葆,師古曰:「瑵讀曰爪。謂蓋弓頭為爪形。」載以祕機四輪車,服虔曰:「蓋高八丈,其杠皆有屈膝,可上下屈申也。」師古曰:「言潛為機關,不使外見,故曰祕機也。」駕六馬,力士三百人黃衣幘,車上人擊鼓,輓者皆呼「登僊」。莽出,令在前。百官竊言「此似輀車,非僊物也。」師古曰:「輀車,載喪車,音而。」
是歲,南郡秦豐衆且萬人。平原女子遲昭平能說經博以八投,服虔曰:「博奕經,以八箭投之。」亦聚數千人在河阻中。莽召問羣臣禽賊方略,皆曰:「此天囚行尸,命在漏刻。」故左將軍公孫祿徵來與議,師古曰:「與讀曰豫。」祿曰:「太史令宗宣典星歷,候氣變,以凶為吉,亂天文,誤朝廷。太傅平化侯飾虛偽以媮名位,『賊夫人之子』。師古曰:「論語稱子路使子羔為費宰,孔子曰『賊夫人之子』,言羔未知政道,而使宰邑,所以為賊害也。故祿引此而言。」國師嘉信公顛倒五經,毀師法,令學士疑惑。明學男張邯、地理侯孫陽造井田,使民弃土業。犧和魯匡設六筦,以窮工商。說符侯崔發阿諛取容,令下情不上通。宜誅此數子以慰天下!」又言:「匈奴不可攻,當與和親。臣恐新室憂不在匈奴,而在封域之中也。」莽怒,使虎賁扶祿出。然頗采其言,左遷魯匡為五原卒正,以百姓怨非故。六筦非匡所獨造,莽厭衆意而出之。師古曰:「厭,滿也,音一豔反。」
初,四方皆以飢寒窮愁起為盜賊,稍稍羣聚,常思歲熟得歸鄉里。衆雖萬數,亶稱巨人、從事、三老、祭酒,師古曰:「亶讀曰但。言不為大號。」不敢略有城邑,轉掠求食,日闋而已。師古曰:「闋,盡也。隨日而盡也。闋音空穴反。」諸長吏牧守皆自亂鬬中兵而死,師古曰:「中,傷也。」賊非敢欲殺之也,而莽終不諭其故。師古曰:「不曉此意也。」是歲,大司馬士按章豫州,師古曰:「有上章相告者,就而按治之。」為賊所獲,賊送付縣。士還,上書具言狀。莽大怒,下獄以為誣罔。因下書責七公曰:「夫吏者,理也。宣德明恩,以牧養民,仁之道也。抑強督姦,師古曰:「督謂察視也。」捕誅盜賊,義之節也。今則不然。盜發不輒得,至成羣黨,遮略乘傳宰士。師古曰:「傳音張戀反。」士得脫者,又妄自言『我責數賊「何故為是?」師古曰:「數音所具反。」賊曰「以貧窮故耳」。賊護出我。』今俗人議者率多若此。惟貧困飢寒,犯法為非,大者羣盜,小者偷穴,不過二科,師古曰:「穴謂穿牆為盜也。」今乃結謀連黨以千百數,是逆亂之大者,豈飢寒之謂邪?七公其嚴敕卿大夫、卒正、連率、庶尹,謹牧養善民,急捕殄盜賊。有不同心并力,疾惡黜賊,而妄曰飢寒所為,輒捕繫,請其罪。」於是羣下愈恐,莫敢言賊情者,亦不得擅發兵,賊由是遂不制。
唯翼平連率田況素果敢,發民年十八以上四萬餘人,授以庫兵,與刻石為約。赤糜聞之,師古曰:「糜,眉也。以朱塗眉,故曰赤眉。古字通用。」不敢入界。況自劾奏,莽讓況:師古曰:「讓,責也。」「未賜虎符而擅發兵,此弄兵也,厥辠乏興。師古曰:「擅發之罪,與乏軍興同科也。」以況自詭必禽滅賊,故且勿治。」師古曰:「詭,責也。自以乏為憂責。」後況自請出界擊賊,所向皆破。莽以璽書令況領青、徐二州牧事。況上言:「盜賊始發,其原甚微,非部吏、伍人所能禽也。咎在長吏不為意,縣欺其郡,郡欺朝廷,實百言十,實千言百。朝廷忽略,不輒督責,遂至延曼連州,師古曰:「延音弋戰反。曼與蔓同。」乃遣將率,多發使者,傳相監趣。師古曰:「趣讀曰促。」郡縣力事上官,應塞詰對,師古曰:「力,勤也。塞,當也。」共酒食,具資用,以救斷斬,師古曰:「交懼斬死之刑也。共讀曰供。」不給復憂盜賊治官事。師古曰:「給,暇也。」將率又不能躬率吏士,戰則為賊所破,吏氣濅傷,師古曰:「濅,漸也。」徒費百姓。前幸蒙赦令,賊欲解散,或反遮擊,恐入山谷轉相告語,故郡縣降賊,皆更驚駭,恐見詐滅,因飢饉易動,旬日之間更十餘萬人,此盜賊所以多之故也。今雒陽以東,米石二千。竊見詔書,欲遣太師、更始將軍,二人爪牙重臣,多從人衆,道上空竭,少則亡以威視遠方。師古曰:「視讀曰示。」宜急選牧、尹以下,明其賞罰,收合離鄉。小國無城郭者,徙其老弱置大城中,積藏穀食,并力固守。賊來攻城,則不能下,所過無食,埶不得羣聚。如此,招之必降,擊之則滅。今空復多出將率,郡縣苦之,反甚於賊。宜盡徵還乘傳諸使者,以休息郡縣。委任臣況以二州盜賊,必平定之。」莽畏惡況,陰為發代,遣使者賜況璽書。使者至,見況,因令代監其兵。況隨使者西,到,拜為師尉大夫。況去,齊地遂敗。
三年正月,九廟蓋構成,納神主。莽謁見,大駕乘六馬,以五采毛為龍文衣,著角,長三尺。師古曰:「以被馬上也。」華蓋車,元戎十乘在前。因賜治廟者司徒、大司空錢各千萬,侍中、中常侍以下皆封。封都匠仇延為邯淡里附城。師古曰:「都匠,大匠也。邯音胡敢反。淡音大敢反。豐盛之意。」
二月,霸橋災,數千人以水沃救,不滅。莽惡之,下書曰:「夫三皇象春,五帝象夏,三王象秋,五伯象冬。皇王,德運也;伯者,繼空續乏以成歷數,故其道駮。師古曰:「伯皆讀曰霸。」惟常安御道多以所近為名。迺二月癸巳之夜,甲午之辰,火燒霸橋,從東方西行,至甲午夕,橋盡火滅。大司空行視考問,師古曰:「行音下更反。」或云寒民舍居橋下,師古曰:「舍,止宿也。」疑以火自燎,為此災也。師古曰:「燎謂炙令煗也。」其明旦即乙未,立春之日也。予以神明聖祖黃虞遺統受命,至于地皇四年為十五年。正以三年終冬絕滅霸駮之橋,欲以興成新室統壹長存之道也。又戒此橋空東方之道。今東方歲荒民飢,道路不通,東岳太師亟科條,師古曰:「亟,急也,音己力反。」開東方諸倉,賑貸窮乏,以施仁道。其更名霸館為長存館,霸橋為長存橋。」
是月,赤眉殺太師犧仲景尚。關東人相食。
四月,遣太師王匡、更始將軍廉丹東,師古曰:「東謂東出也。」祖都門外,師古曰:「祖道送匡、丹於都門外。」天大雨,霑衣止。長老嘆曰:「是為泣軍!」莽曰:「惟陽九之阸,與害氣會,究于去年。枯旱霜蝗,飢饉薦臻,師古曰:「薦讀曰荐。荐,仍也。」百姓困乏,流離道路,於春尤甚,予甚悼之。今使東岳太師特進裦新侯開東方諸倉,賑貸窮乏。太師公所不過道,分遣大夫謁者竝開諸倉,以全元元。太師公因與廉丹大使五威司命位右大司馬更始將軍平均侯之兖州,填撫所掌,師古曰:「之,往也。填音竹刃反。」及青、徐故不軌盜賊未盡解散,後復屯聚者,皆清潔之,期於安兆黎矣。」師古曰:「黎,衆也。」太師、更始合將銳士十餘萬人,所過放縱。東方為之語曰:「寧逢赤眉,不逢太師!太師尚可,更始殺我!」卒如田況之言。
莽又多遣大夫謁者分敎民煑草木為酪,酪不可食,重為煩費。師古曰:「重音直用反。」莽下書曰:「惟民困乏,雖溥開諸倉以賑贍之,師古曰:「溥與普同。」猶恐未足。其且開天下山澤之防,諸能采取山澤之物而順月令者,其恣聽之,勿令出稅。至地皇三十年如故,是王光上戊之六年也。孟康曰:「戊,土也,莽所作歷名。」如令豪吏猾民辜而攉之,小民弗蒙,非予意也。師古曰:「辜攉謂獨專其利,而令它人犯者得罪辜也。」易不云虖?『損上益下,民說無疆。』師古曰:「益卦彖辭也。言損上以益下,則人皆歡悅無窮竟。」書云:『言之不從,是謂不艾。』師古曰:「洪範之言。艾讀曰乂。乂,治也。」咨虖羣公,可不憂哉!」師古曰:「咨者,歎息之言。」
是時下江兵盛,新巿朱鮪、平林陳牧等皆復聚衆,攻擊鄉聚。莽遣司命大將軍孔仁部豫州,納言大將軍嚴尤、秩宗大將軍陳茂擊荊州,各從吏士百餘人,乘舩從渭入河,至華陰迺出乘傳,到部募士。尤謂茂曰:「遣將不與兵符,必先請而後動,是猶紲韓盧而責之獲也。」師古曰:「紲,繫也。韓盧,古韓國之名犬也。黑色曰盧。」
夏,蝗從東方來,蜚蔽天,師古曰:「蜚,古飛字也。」至長安,入未央宮,緣殿閣。莽發吏民設購賞捕擊。
莽以天下穀貴,欲厭之,師古曰:「厭音一葉反。」為大倉,置衛交戟,名曰「政始掖門」。
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,迺置養贍官禀食之。師古曰:「禀,給也。食讀曰飤。」使者監領,與小吏共盜其禀,飢死者十七八。先是,莽使中黃門王業領長安巿買,賤取於民,民甚患之。業以省費為功,賜爵附城。莽聞城中飢饉,以問業。業曰:「皆流民也。」乃巿所賣梁飰肉羹,持入視莽,師古曰:「視讀曰示。」曰:「居民食咸如此。」莽信之。
冬,無鹽索盧恢等舉兵反城。師古曰:「索盧,姓也。恢,名也。反城,據城以反也。一曰,反音幡。今語賊猶曰幡城。索音先各反。」廉丹、王匡攻拔之,斬首萬餘級。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丹、匡,進爵為公,封吏士有功者十餘人。
赤眉別校董憲等衆數萬人在梁郡,王匡欲進擊之,廉丹以為新拔城罷勞,師古曰:「罷讀曰疲。」當且休士養威。匡不聽,引兵獨進,丹隨之。合戰成昌,師古曰:「成昌,地名也。」兵敗,匡走。丹使吏持其印韍節付匡曰:「小兒可走,吾不可!」遂止,戰死。校尉汝雲、王隆等二十餘人別鬬,聞之,皆曰:「廉公已死,吾誰為生?」馳犇賊,師古曰:「犇,古奔字也。」皆戰死。莽傷之,下書曰:「惟公多擁選士精兵,衆郡駿馬倉穀帑藏皆得自調,師古曰:「謂發取也,音徒釣反。」忽於詔策,離其威節,騎馬呵譟,師古曰:「忽謂怠忘也。譟,群呼也,音先到反。」為狂刃所害,烏呼哀哉!賜謚曰果公。」
國將哀章謂莽曰:「皇祖考黃帝之時,中黃直為將,破殺蚩尤。今臣居中黃直之位,願平山東。」莽遣章馳東,與太師匡并力。又遣大將軍陽浚守敖倉,司徒王尋將十餘萬屯雒陽填南宮,師古曰:「填音竹刃反。」大司馬董忠養士習射中軍北壘,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職。司徒尋初發長安,宿霸昌廄,師古曰:「霸昌觀之廄也。三輔黃圖曰在城外也。」亡其黃鉞。尋士房揚素狂直,迺哭曰:「此經所謂『喪其齊斧』者也!」應劭曰:「齊,利也。亡其利斧,言無以復斷斬也。」師古曰:「此易巽卦上九爻辭。」自劾去。莽擊殺揚。
四方盜賊徃徃數萬人攻城邑,殺二千石以下。太師王匡等戰數不利。莽知天下潰畔,事窮計迫,迺議遣風俗大夫司國憲等分行天下,師古曰:「行音下更反。」除井田奴婢山澤六筦之禁,即位以來詔令不便於民者皆收還之。待見未發,會世祖與兄齊武王伯升、宛人李通等帥舂陵子弟數千人,師古曰:「世祖謂光武皇帝。」招致新巿平林朱鮪、陳牧等合攻拔棘陽。是時嚴尤、陳茂破下江兵,成丹、王常等數千人別走,入南陽界。
十一月,有星孛于張,東南行,五日不見。莽數召問太史令宗宣,諸術數家皆繆對,言天文安善,羣賊且滅。莽差以自安。
四年正月,漢兵得下江王常等以為助兵,擊前隊大夫甄阜、屬正梁丘賜,皆斬之,殺其衆數萬人。初,京師聞青、徐賊衆數十萬人,訖無文號旌旗表識,師古曰:「文謂文章;號謂大位號也。一曰,號謂號令也。識讀與幟同,音式志反。」咸怪異之。好事者竊言:「此豈如古三皇無文書號謚邪?」師古曰:「欲其事成,故云然也。」莽亦心怪,以問羣臣,羣臣莫對。唯嚴尤曰:「此不足怪也。自黃帝、湯、武行師,必待部曲旌旗號令,今此無有者,直飢寒羣盜,犬羊相聚,不知為之耳。」莽大說,師古曰:「說讀曰悅。」羣臣盡服。及後漢兵劉伯升起,皆稱將軍,攻城略地,旣殺甄阜,移書稱說。莽聞之憂懼。
漢兵乘勝遂圍宛城。初,世祖族兄聖公先在平林兵中。三月辛巳朔,平林、新巿、下江兵將王常、朱鮪等共立聖公為帝,改年為更始元年,拜置百官。莽聞之愈恐。欲外視自安,師古曰:「視讀曰示。」迺染其須髮,進所徵天下淑女杜陵史氏女為皇后,聘黃金三萬斤,車馬奴婢雜帛珍寶以巨萬計。莽親迎於前殿兩階間,成同牢之禮于上西堂。備和嬪、美御、和人三,位視公;嬪人九,視卿;美人二十七,視大夫;御人八十一,視元士:凡百二十人,皆佩印韍,執弓韣。師古曰:「禮記月令『仲春之月玄鳥至之日,以太牢祠于高禖,天子親往,后妃率九嬪御,乃禮天子所御。帶以弓韣,授以弓矢,于高禖之前』。韣,弓衣也。帶之者,求男子之祥也,故莽依放之焉。韣音獨。」封皇后父諶為和平侯,拜為寧始將軍,諶子二人皆侍中。是日,大風發屋折木。羣臣上壽曰:「迺庚子雨水灑道,辛丑清靚無塵,師古曰:「靚即靜字也。」其夕穀風迅疾,師古曰:「穀風即谷風。」從東北來。辛丑,巽之宮日也。巽為風為順,后誼明,母道得,溫和慈惠之化也。易曰:『受玆介福,于其王母。』師古曰:「晉卦六二爻也。介,大也。王母,君母。」禮曰:『承天之慶,萬福無疆。』師古曰:「禮之祝詞。」諸欲依廢漢火劉,皆沃灌雪除,殄滅無餘雜矣。百穀豐茂,庶草蕃殖,師古曰:「蕃,滋也。殖,生也。」元元驩喜,兆民賴福,天下幸甚!」莽日與方士涿郡昭君等於後宮考驗方術,縱淫樂焉。大赦天下,然猶曰:「故漢氏舂陵侯羣子劉伯升與其族人婚姻黨與,妄流言惑衆,悖畔天命,及手害更始將軍廉丹、前隊大夫甄阜、屬正梁丘賜,及北狄胡虜逆輿洎南僰虜若豆、孟遷,不用此書。師古曰:「輿,匈奴單于名也。洎,及也。若豆、孟遷,蠻僰之名也。言伯升已下,孟遷以上,不在赦令之限也。」有能捕得此人者,皆封為上公,食邑萬戶,賜寶貨五千萬。」
又詔:「太師王匡、國將哀章、司命孔仁、兖州牧壽良、卒正王閎、楊州牧李聖亟進所部州郡兵,師古曰:「亟,急也。」凡三十萬衆,迫措青、徐盜賊。師古曰:「措讀與笮同,音莊客反。下亦放此。」納言將軍嚴尤、秩宗將軍陳茂、車騎將軍王巡、左隊大夫王吳亟進所部州郡兵凡十萬衆,迫措前隊醜虜。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,師古曰:「生活,謂來降者不殺之也。丹青之信,言明著也。」復迷惑不解散,皆并力合擊,殄滅之矣!大司空隆新公,宗室戚屬,前以虎牙將軍東指則反虜破壞,西擊則逆賊靡碎,師古曰:「靡,散也,音武皮反。」此迺新室威寶之臣也。如黠賊不解散,將遣大司空將百萬之師征伐劋絕之矣!」師古曰:「劋,截也,音子小反。」遣七公幹士隗嚻等七十二人分下赦令曉諭云。嚻等旣出,因逃亡矣。
四月,世祖與王常等別攻潁川,下昆陽、郾、定陵。師古曰:「三縣之名也。郾音一扇反。」莽聞之愈恐,遣大司空王邑馳傳至雒陽,師古曰:「傳音張戀反。」與司徒王尋發衆郡兵百萬,號曰「虎牙五威兵」,平定山東。得顓封爵,政決於邑,除用徵諸明兵法六十三家術者,各持圖書,受器械,備軍吏。傾府庫以遣邑,多齎珍寶猛獸,欲視饒富,師古曰:「視讀曰示。」用怖山東。邑至雒陽,州郡各選精兵,牧守自將,定會者四十二萬人,餘在道不絕,車甲士馬之盛,自古出師未甞有也。
六月,邑與司徒尋發雒陽,欲至宛,道出潁川,過昆陽。昆陽時已降漢,漢兵守之。嚴尤、陳茂與二公會,二公縱兵圍昆陽。嚴尤曰:「稱尊號者在宛下,宜亟進。師古曰:「亟,急也。」彼破,諸城自定矣。」邑曰:「百萬之師,所過當滅,今屠此城,喋血而進,師古曰:「喋音牒。」前歌後舞,顧不快邪!」遂圍城數十重。城中請降,不許。嚴尤又曰:「『歸師勿遏,圍城為之闕』,師古曰:「此兵法之言也。遏,遮也。闕,不合也。」可如兵法,使得逸出,以怖宛下。」邑又不聽。會世祖悉發郾、定陵兵數千人來救昆陽,尋、邑易之,師古曰:「輕易之也。易音亦豉反。」自將萬餘人行陳,師古曰:「巡行軍陳也。行音下更反。」敕諸營皆桉部毋得動,獨迎,與漢兵戰,不利。大軍不敢擅相救,漢兵乘勝殺尋。昆陽中兵出竝戰,邑走,軍亂。天風蜚瓦,師古曰:「蜚,古飛字。」雨如注水,大衆崩壞號謼,師古曰:「謼音火故反。」虎豹股栗,師古曰:「言戰懼甚。」士卒犇走,各還歸其郡。邑獨與所將長安勇敢數千人還雒陽。關中聞之震恐,盜賊竝起。
又聞漢兵言,莽鴆殺孝平帝。莽迺會公卿以下於王路堂,開所為平帝請命金縢之策,泣以視羣臣。師古曰:「視讀曰示。」命明學男張邯稱說其德及符命事,因曰:「易言:『伏戎于莽,升其高陵,三歲不興。』師古曰:「同人卦九三爻辭也。莽,平草也。言伏兵戎於草莽之中,升高陵而望,不敢前進,至于三歲不能起也。」『莽』,皇帝之名。『升』謂劉伯升。『高陵』謂高陵侯子翟義也。言劉升、翟義為伏戎之兵於新皇帝世,猶殄滅不興也。」羣臣皆稱萬歲。又令東方檻車傳送數人,言「劉伯升等皆行大戮」。民知其詐也。
先是,衞將軍王涉素養道士西門君惠。君惠好天文讖記,為涉言:「星孛掃宮室,劉氏當復興,國師公姓名是也。」涉信其言,以語大司馬董忠,數俱至國師殿中廬道語星宿,師古曰:「廬者,宿止之處。道謂說之也。」國師不應。後涉特徃,對歆涕泣言:「誠欲與公共安宗族,師古曰:「誠,實也。」柰何不信涉也!」歆因為言天文人事,東方必成。涉曰:「新都哀侯小被病,功顯君素耆酒,師古曰:「耆讀曰嗜。」疑帝本非我家子也。如淳曰:「言莽母洛薄嗜酒,淫逸得莽耳,非王氏子也。設此詐欲以自別不受誅。」董公主中軍精兵,涉領宮衞,伊休侯主殿中,如同心合謀,共劫持帝,東降南陽天子,可以全宗族;不者,俱夷滅矣!」伊休侯者,歆長子也,為侍中五官中郎將,莽素愛之。歆怨莽殺其三子,又畏大禍至,遂與涉、忠謀,欲發。歆曰:「當待太白星出,迺可。」忠以司中大贅起武侯孫伋亦主兵,復與伋謀。伋歸家,顏色變,不能食。妻怪問之,語其狀。妻以告弟雲陽陳邯,邯欲告之。七月,伋與邯俱告,莽遣使者分召忠等。時忠方講兵都肄,師古曰:「肄,習也,大習兵也。肄音亦二反。」護軍王咸謂忠謀乆不發,恐漏泄,不如遂斬使者,勒兵入。忠不聽,遂與歆、涉會省戶下。莽令䠠惲責問,皆服。中黃門各拔刃將忠等送廬,忠拔劔欲自刎,侍中王望傳言大司馬反,黃門持劔共格殺之。省中相驚傳,勒兵至郎署,皆拔刃張弩。更始將軍史諶行諸署,師古曰:「行音下更反。」告郎吏曰:「大司馬有狂病,發,已誅。」皆令㢮兵。師古曰:「㢮,放也。」莽欲以厭凶,師古曰:「厭,當也,音一葉反。」使虎賁以斬馬劔挫忠,師古曰:「挫讀曰剉,音千卧反。」盛以竹器,傳曰「反虜出」。下書赦大司馬官屬吏士為忠所詿誤,謀反未發覺者。收忠宗族,以醇醯毒藥、尺白刃叢棘并一坎而埋之。劉歆、王涉皆自殺。莽以二人骨肉舊臣,惡其內潰,師古曰:「王涉,骨肉也。劉歆,舊臣。」故隱其誅。伊休侯疊又以素謹,歆訖不告,師古曰:「訖猶竟也。歆竟不以所謀告之。」但免侍中中郎將,更為中散大夫。後日殿中鉤盾土山僊人掌旁有白頭公青衣,鄭氏曰:「僊人以掌承,承露盤也。」郎吏見者私謂之國師公。衍功侯喜素善卦,莽使筮之,曰:「憂兵火。」莽曰:「小兒安得此左道?是迺予之皇祖叔父子僑欲來迎我也。」
莽軍師外破,大臣內畔,左右亡所信,不能復遠念郡國,欲謼邑與計議。師古曰:「謼音呼。」崔發曰:「邑素小心,今失大衆而徵,恐其執節引決,宜有以大慰其意。」於是莽遣發馳傳諭邑:師古曰:「謂諭告之。傳音張戀反。」「我年老毋適子,師古曰:「適讀曰嫡。」欲傳邑以天下。敕亡得謝,見勿復道。」邑到,以為大司馬。大長秋張邯為大司徒,崔發為大司空,司中壽容苗訢為國師,同說侯林為衞將軍。莽憂懣不能食,師古曰:「懣音滿,又音悶。」亶飲酒,啗鰒魚。師古曰:「亶音但。下亦類此。鰒,海魚也,音雹。」讀軍書倦,因馮几寐,師古曰:「馮讀曰憑。」不復就枕矣。性好時日小數,及事迫急,亶為厭勝。遣使壞渭陵、延陵園門罘罳,曰:「毋使民復思也。」又以墨洿色其周垣。師古曰:「洿染之變其舊色也。洿音一故反。」號將至曰「歲宿」,申水為「助將軍」,右庚「刻木校尉」,前丙「燿金都尉」,又曰:「執大斧,伐枯木;流大水,滅發火。」如此屬不可勝記。
秋,太白星流入太微,燭地如月光。
成紀隗崔兄弟共劫大尹李育,師古曰:「成紀,隴西之縣。」以兄子隗嚻為大將軍,攻殺雍州牧陳慶、安定卒正王旬,并其衆,移書郡縣,數莽罪惡萬於桀紂。
是月,析人鄧曄、于匡起兵南鄉百餘人。師古曰:「析,南陽之縣。南鄉,析縣之鄉名。析音先歷反。」時析宰將兵數千屯鄡亭,師古曰:「鄡音口堯反。」備武關。曄、匡謂宰曰:「劉帝已立,君何不知命也!」宰請降,盡得其衆。曄自稱輔漢左將軍,匡右將軍,拔析、丹水,攻武關,都尉朱萌降。進攻右隊大夫宋綱,殺之,西拔湖。師古曰:「湖,弘農之縣也,本屬京兆。」莽愈憂,不知所出。崔發言:「周禮及春秋左氏,國有大災,則哭以猒之。師古曰:「周禮春官之屬女巫氏之職曰:『凡邦之大災,歌哭而請。』哭者所以告哀也。春秋左氏傳宣十二年『楚子圍鄭,旬有七日,鄭人卜行成,不吉;卜臨于太宮,且巷出車,吉。國人大臨,守陴者皆哭。』故發引之以為言也。厭音一葉反。」故易稱『先號咷後笑』。師古曰:「同人九五爻辭。號咷,哭也。咷音逃。」宜呼嗟告天以求救。」莽自知敗,迺率羣臣至南郊,陳其符命本末,仰天曰:「皇天旣命授臣莽,何不殄滅衆賊?即令臣莽非是,願下雷霆誅臣莽!」因搏心大哭,氣盡,伏而叩頭。又作告天策,自陳功勞,千餘言。諸生小民會旦夕哭,為設飱粥,師古曰:「飱,古飡字,音千安反。」甚悲哀及能誦策文者除以為郎,至五千餘人。䠠惲將領之。
莽拜將軍九人,皆以虎為號,號曰「九虎」,將北軍精兵數萬人東,內其妻子宮中以為質。時省中黃金萬斤者為一匱,尚有六十匱,黃門、鉤盾、臧府、中尚方處處各有數匱。長樂御府、中御府及都內、平準帑藏錢帛珠玉財物甚衆,師古曰:「御府有令丞,少府之屬官也,掌珍物。中御府者,皇后之府藏也。平準令丞屬大司農,亦珍貨所在也。」莽愈愛之,賜九虎士人四千錢。衆重怨,師古曰:「重音直用反。」無鬬意。九虎至華陰回谿,距隘,北從河南至山。于匡持數千弩,乘堆挑戰。鄧曄將二萬餘人從閿鄉南出棗街、作姑,師古曰:「閿讀與聞同。作姑,邪道所由也。」破其一部,北出九虎後擊之。六虎敗走。史熊、王況詣闕歸死,莽使使責死者安在,皆自殺;其四虎亡。師古曰:「六人敗走,二人詣闕自殺,四人亡。」三虎郭欽、陳翬、成重收散卒,保京師倉。師古曰:「九人之中,六人敗走,三人保倉也。京師倉在華陰灌北渭口也。翬音暉。」
鄧曄開武關迎漢,丞相司直李松將二千餘人至湖,與曄等共攻京師倉,未下。曄以弘農掾王憲為校尉,將數百人北度渭,入左馮翊界,降城略地。李松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豐,與莽波水將軍戰,波水走。韓臣等追奔,遂至長門宮。王憲北至頻陽,所過迎降。師古曰:「所至之處,人皆來迎而降附也。」大姓櫟陽申碭、下邽王大皆率衆隨憲。屬縣斄嚴春、師古曰:「屬縣,三輔諸縣也。斄屬右扶風。斄讀與邰同。其人姓嚴,名春。」茂陵董喜、藍田王孟、槐里汝臣、盩厔王扶、陽陵嚴本、杜陵屠門少之屬,師古曰:「姓屠門,名少。」衆皆數千人,假號稱漢將。
時李松、鄧曄以為京師小小倉尚未可下,何況長安城,當須更始帝大兵到。即引軍至華陰,治攻具。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,聞天水隗氏兵方到,皆爭欲先入城,貪立大功鹵掠之利。
莽遣使者分赦城中諸獄囚徒,皆授兵,殺豨飲其血,與誓曰:「有不為新室者,社鬼記之!」更始將軍史諶將度渭橋,皆散走。諶空還。衆兵發掘莽妻子父祖冢,燒其棺椁及九廟、明堂、辟雍,火照城中。或謂莽曰:「城門卒,東方人,不可信。」莽更發越騎士為衞,門置六百人,各一校尉。
十月戊申朔,兵從宣平城門入,民間所謂都門也。師古曰:「長安城東出北頭第一門。」張邯行城門,師古曰:「行音下更反。」逢兵見殺。王邑、王林、王巡、䠠惲等分將兵距擊北闕下。漢兵貪莽封力戰者七百餘人。師古曰:「獲莽當得封,故貪之而力戰。」會日暮,官府邸第盡犇亡。二日己酉,城中少年朱弟、張魚等恐見鹵掠,趨讙竝和,師古曰:「衆群行讙而自相和也。和音呼卧反。」燒作室門,斧敬法闥,師古曰:「敬法,殿名也。闥,小門也。謂斧斫之也。」謼曰:師古曰:「謼音火故反。其下亦同。」「反虜王莽,何不出降?」火及掖廷承明,黃皇室主所居也。莽避火宣室前殿,火輒隨之。宮人婦女謕謼曰:「當柰何!」時莽紺袀服,師古曰:「謕,古啼字也。紺,深青而揚赤色也。袀,純也。純為紺服也。袀音均,又弋旬反。」帶璽韍,持虞帝匕首。天文郎桉栻於前,師古曰:「栻,所以占時日。天文郎,今之用栻者也。音式。」日時加某,莽旋席隨斗柄而坐,曰:「天生德於予,漢兵其如予何!」師古曰:「論語稱孔子:『天生德於予,桓魋其如予何?』故莽引之以為言也。」莽時不食,少氣困矣。
三日庚戌,晨旦明,羣臣扶掖莽,自前殿南下椒除,服虔曰:「邪行閣道下者也。」師古曰:「除,殿陛之道也。椒,取芬香之名也。」西出白虎門,和新公王揖奉車待門外。莽就車,之漸臺,欲阻池水,猶抱持符命、威斗,公卿大夫、侍中、黃門郎從官尚千餘人隨之。王邑晝夜戰,罷極,師古曰:「罷讀曰疲。」士死傷略盡,馳入宮,間關至漸臺,師古曰:「間關猶言崎嶇展轉也。」見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,邑叱之令還,父子共守莽。軍人入殿中,謼曰:「反虜王莽安在?」有美人出房曰:「在漸臺。」衆兵追之,圍數百重。臺上亦弓弩與相射,稍稍落去。矢盡,無以復射,短兵接。王邑父子、䠠惲、王巡戰死,莽入室。下餔時,衆兵上臺,王揖、趙博、苗訢、唐尊、王盛、中常侍王參等皆死臺上。商人杜吳殺莽,取其綬。校尉東海公賔就,故大行治禮,師古曰:「公賔,姓也。就,名也。以先經治禮,故識天子綬也。」見吳問綬主所在。曰:「室中西北陬閒。」師古曰:「陬,隅也,音子侯反,又音鄒。」就識,斬莽首。軍人分裂莽身,支節肌骨臠分,爭相殺者數十人。師古曰:「三輔舊事云,臠,切千段也。」公賔就持莽首詣王憲。憲自稱漢大將軍,城中兵數十萬皆屬焉,舍東宮,師古曰:「舍,止宿也。」妻莽後宮,乘其車服。
六日癸丑,李松、鄧曄入長安,將軍趙萌、申屠建亦至,以王憲得璽綬不輒上,多挾宮女,建天子鼓旗,收斬之。傳莽首詣更始,縣宛市,百姓共提擊之,師古曰:「提,擲也,音徒計反。」或切食其舌。
莽楊州牧李聖、司命孔仁兵敗山東,聖格死,仁將其衆降,已而歎曰:「吾聞食人食者死其事。」拔劔自刺死。及曹部監杜普、陳定大尹沈意、九江連率賈萌皆守郡不降,為漢兵所誅。賞都大尹王欽及郭欽守京師倉,聞莽死,乃降,更始義之,皆封為侯。太師王匡、國將哀章降雒陽,傳詣宛,斬之。嚴尤、陳茂敗昆陽下,走至沛郡譙,自稱漢將,召會吏民。尤為稱說王莽篡位天時所亡聖漢復興狀,茂伏而涕泣。聞故漢鍾武侯劉聖聚衆汝南稱尊號,尤、茂降之。以尤為大司馬,茂為丞相。十餘日敗,尤、茂并死。郡縣皆舉城降,天下悉歸漢。
初,申屠建甞事崔發為詩,師古曰:「就發學詩。」建至,發降之。後復稱說,師古曰:「妄言符命,不順漢。」建令丞相劉賜斬發以徇。史諶、王延、王林、王吳、趙閎亦降,復見殺。初,諸假號兵人人望封侯。申屠建旣斬王憲,又揚言三輔黠共殺其主。吏民惶恐,屬縣屯聚,建等不能下,馳白更始。
二年二月,更始到長安,下詔大赦,非王莽子,他皆除其罪,故王氏宗族得全。三輔悉平,更始都長安,居長樂宮。府臧完具,獨未央宮燒攻莽三日,死則案堵復故。更始至,歲餘政敎不行。明年夏,赤眉樊崇等衆數十萬人入關,立劉盆子,稱尊號,攻更始,更始降之。赤眉遂燒長安宮室市里,害更始。民飢餓相食,死者數十萬,長安為虛,師古曰:「虛讀曰墟。」城中無人行。宗廟園陵皆發掘,唯霸陵、杜陵完。六月,世祖即位,然後宗廟社稷復立,天下艾安。師古曰:「艾讀曰乂。」
贊曰:王莽始起外戚,折節力行,以要名譽,宗族稱孝,師友歸仁。及其居位輔政,成、哀之際,勤勞國家,直道而行,動見稱述。豈所謂「在家必聞,在國必聞」,「色取仁而行違」者邪?師古曰:「論語載孔子對子張之言也。不仁之人假仁者之色,而所行則違之。朋黨比周,故能在家在國皆有名譽。故贊引之。」莽旣不仁而有佞邪之材,又乘四父歷世之權,遭漢中微,國統三絕,而太后壽考為之宗主,故得肆其姦慝,師古曰:「肆,放也,極也。」以成篡盜之禍。推是言之,亦天時,非人力之致矣。及其竊位南面,處非所據,顛覆之埶險於桀紂,而莽晏然自以黃、虞復出也。迺始恣睢,師古曰:「睢音呼季反。」奮其威詐,滔天虐民,窮凶極惡,師古曰:「滔,漫也。」毒流諸夏,亂延蠻貉,猶未足逞其欲焉。是以四海之內,嚻然喪其樂生之心,師古曰:「嚻然,衆口愁貌也。音五高反。」中外憤怨,遠近俱發,城池不守,支體分裂,遂令天下城邑為虛,師古曰:「虛讀曰墟。」丘壠發掘,害徧生民,辜及朽骨,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無道之人,考其禍敗,未有如莽之甚者也。昔秦燔詩書以立私議,莽誦六蓺以文姦言,師古曰:「以六經之事文飾姦言。」同歸殊塗,俱用滅亡,皆炕龍絕氣,非命之運,服虔曰:「易曰『亢龍有悔』,謂無德而居高位也。」蘇林曰:「非命,非天命之命也。」紫色䵷聲,餘分閏位,應劭曰:「紫,間色;䵷,邪音也。」服虔曰:「言莽不得正王之命,如歲月之餘分為閏也。」師古曰:「䵷者,樂之淫聲,非正曲也。近之學者,便謂䵷之鳴,已失其義。又欲改此贊䵷聲為蠅聲,引詩『匪雞則鳴,蒼蠅之聲』,尤穿鑿矣。」聖王之驅除云爾!蘇林曰:「聖王,光武也。為光武驅除也。」師古曰:「言驅逐蠲除,以待聖人也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