資治通鑑
   卷一二七 【宋紀九】

昭陽大荒落(癸巳),一年。

太祖文皇帝元嘉三十年(癸巳、四五三年)
  • 春,正月,戊寅,以南譙王義宣為司徒、揚州刺史。用義宣刺揚州,至是始出命。

  • 蕭道成等帥氐、羌攻魏武都,魏高平鎮將苟莫于將突騎二千救之。帥,讀曰率。將,卽亮翻。騎,奇計翻。道成等引還南鄭。南鄭,宋梁、南秦二州刺史治所。兵志所謂「知難而退」,蕭道成有焉。

  • 壬午,以征北將軍始興王濬為荊州刺史。帝怒未解,故濬久留京口;既除荊州,乃聽入朝。朝,直遙翻。

  • 戊子,詔江州刺史武陵王駿統諸軍討西陽蠻,軍于五洲。水經註:江水東逕江夏軑縣故城南。縣,故弦國也。城在山之陽,南對五洲。江中有五洲相接,故以為名,其地當在今黃州、江州之間。孟康曰:軑,音汰。師古曰:軑,又音徒系翻。

  • 嚴道育之亡命也,道育亡命事始上卷上年。上分遣使者搜捕甚急。使,疏吏翻。道育變服為尼,匿於東宮,又隨始興王濬至京口,或出止民張旿家。旿,疑古翻。濬入朝,復載還東宮,復,扶又翻。欲與俱往江陵。丁巳,上臨軒,濬入受拜。受拜荊州刺史之命。是日,有告道育在張旿家者,上遣掩捕,得其二婢,云道育隨征北還都。濬為征北將軍,故稱之。上謂濬與太子劭已斥遣道育,而聞其猶與往來,惆悵惋駭,惆,丑鳩翻。惋,烏貫翻。乃命京口送二婢,須至檢覆,乃治劭、濬之罪。言待二婢至,檢覈覆審其事,乃罪二子也。治,直之翻。

    潘淑妃抱濬泣曰:「汝前祝詛事發,事見上卷上年。祝,讀與呪同,職救翻。猶冀能刻意思愆;何意更藏嚴道育!上怒甚,我叩頭乞恩不能解,今何用生為!可送藥來,當先自取盡,謂欲先自殺也。不忍見汝禍敗也。」濬奮衣起曰:「天下事尋自當判,願小寬慮,必不上累!」累,力瑞翻。判,決也,欲決意為商臣之事也。濬辭氣凶悖如此,潘妃承帝寵又如此,而不以濬言白上,何也?婦人之仁,知愛子而欲掩覆之,不知其變愈激也。

  • 己未,魏京兆王杜元寶坐謀反誅;建寧王崇及其子濟南王麗皆為元寶所引,賜死。史言魏難未已。濟,子禮翻。

  • 帝欲廢太子劭,賜始興王濬死,先與侍中王僧綽謀之;使僧綽尋漢、魏以來廢太子、諸王典故,典,經常之籍也。故,舊事也。送尚書僕射徐湛之及吏部尚書江湛。送典故與二人也。

    武陵王駿素無寵,故屢出外藩,不得留建康;駿自彭城還,復出刺江州。南平王鑠、建平王宏皆為帝所愛。鑠妃,江湛之妹;隨王誕妃,徐湛之之女也;湛勸帝立鑠,湛之意欲立誕。史言江、徐各私其私以亂國殺身。僧綽曰:「建立之事,仰由聖懷。臣謂唯宜速斷,不可稽緩。『當斷不斷,反受其亂。』按漢書齊相召平所引道家之言。斷,丁亂翻;下同。願以義割恩,略小不忍;論語,孔子曰:小不忍則亂大謀。不爾,便應坦懷如初,謂坦懷待之,如父子天性之初也。無煩疑論。事機雖密,易致宣廣,不可使難生慮表,取笑千載。」易,以豉翻。難,乃旦翻。載,祖亥翻。言禍難生於思慮之外,將取笑於後世也。帝曰:「卿可謂能斷大事。然此事至重,不可不慇懃三思。且彭城始亡,彭城王義康死見上卷二十八年。三,息暫翻,又音如字。人將謂我無復慈愛之道。」復,扶又翻。僧綽曰:「臣恐千載之後,言陛下惟能裁弟,不能裁兒。」帝默然。江湛同侍坐,坐,徂臥翻。出閣,謂僧綽曰:「卿向言將不太傷切直!」僧綽曰:「弟亦恨君不直!」僧綽年少於湛,故自稱為弟。

    鑠自壽陽入朝,既至,失旨。帝欲立宏,嫌其非次,建平王宏之齒未也,於兄弟長幼之序為非次。是以議久之不決。每夜與湛之屛人語,或連日累夕。常使湛之自秉燭,繞壁檢行,慮有竊聽者。屏,必郢翻。帝自以為謀莫密於此矣。帝以其謀告潘淑妃,淑妃以告濬,左氏傳有言:謀及婦人,宜其死也。宋文帝處此事,其識略又在吳孫亮之下。濬馳報劭。劭乃密與腹心隊主陳叔兒、齋帥張超之等謀為逆。齋帥主齋內仗衞,又掌湯沐、燈燭、汛掃、鋪設。帥,所類翻。

    初,帝以宗室強盛,慮有內難,慮諸弟為難也。難,乃旦翻。特加東宮兵,使與羽林相若,事見一百二十三卷十六年。至有實甲萬人。考異曰:宋‧元凶劭傳云:「二十八年,彗星入太微,掃帝座。二十九年十一月,霖雨連雪,太陽罕曜。三十年正月,風霰且雷。上憂有竊發,輒加劭兵衆,東宮實甲萬人。」按二十九年,劭、濬巫蠱事已發,豈有因十二月及明年正月災異而更加劭兵!今從宋略。劭性黠而剛猛,黠,下八翻,桀也,慧也。帝深倚之。及將作亂,每夜饗將士,或親自行酒。王僧綽密以啓聞。王僧綽又啓聞此事,劭之逆狀彰灼無可疑者,而帝猶豫不斷,殆天奪之鑒也。將,卽亮翻。會嚴道育婢將至,癸亥夜,考異曰:劭傳云「二十一日夜」。按長曆,是月甲辰朔。宋略云「癸亥夜」,乃二十日也。今從之。劭詐為帝詔云:「魯秀謀反,汝可平明守闕,帥衆入。」帥,讀曰率。因使張超之等集素所畜養兵士二千餘人,皆被甲;畜,許六翻。被,皮義翻。召內外幢隊主副,豫加部勒,云有所討。幢,傳江翻。夜,呼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、蕭斌前嘗為太子中庶子,而此時則為右軍長史也。斌,音彬。左衞率袁淑、中舍人殷仲素、左積弩將軍王正見並入宮。晉武帝泰始四年罷振威、揚威護軍,置左右積弩將軍。宋、齊之制,東宮亦置左右積弩將軍。劭流涕謂曰:「主上信讒,將見罪廢。內省無過,不能受枉。省,所景翻。明旦當行大事,左傳:楚潘崇謂商臣曰:「能行大事乎?」對曰:「能。」遂以宮甲圍其父成王而弒之。望相與戮力。」因起,徧拜之,衆驚愕,莫敢對。淑、【章:十二行本「淑」上有「久之」二字;乙十一行本同;孔本同;張校同。】斌皆曰:「自古無此。願加善思。」善思,猶今人言好思量也。劭怒,變色。斌懼,與衆俱曰:「當竭身奉令。」淑叱之曰:「卿便謂殿下真有是邪?殿下幼嘗患風,或是疾動耳。」言病風喪心,或致有是言。劭愈怒,因眄淑曰:「事當克不?」眄,眠見翻,目偏合而斜視也。不,讀曰否。淑曰:「居不疑之地,何患不克!但恐既克之後,不為天地所容,大禍亦旋至耳。旋,還反也,疾也。假有此謀,猶將可息。」左右引淑出,曰:「此何事,而云可罷乎!」淑還省,還左衞率省也。繞牀行,至四更乃寢。更,工衡翻。

    甲子,宮門未開,劭以朱衣加戎服上,乘畫輪車,朱衣,太子入朝之服。晉志曰:畫輪車,駕牛,以綵漆畫輪轂,故名曰畫輪車。上起四夾杖,左右開四望,綠油幢,朱絲絡,其上形制事事如輦,其下猶如犢車耳。太子法駕亦謂之鸞路,非法駕則乘畫輪車,兩箱裏飾以金錦、黃金,塗五采。與蕭斌共載,衞從如常入朝之儀。從,才用翻。朝,直遙翻。呼袁淑甚急,淑眠不起,劭停車奉化門催之相續。奉化門,東宮西門。淑徐起,至車後;劭使登車,又辭不上,上,時掌翻。劭命左右殺之。守門開,停留以候門開曰守。從萬春門入。萬春門,臺城東門。舊制,東宮隊不得入城。言不得入臺城也。劭以偽詔示門衞曰:「受敕,有所收討。」令後隊速來。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雲龍門及齋閣,拔刀徑上合殿。李延壽曰:晉世諸帝多處內房,朝宴所臨,東、西二堂而已。孝武末年,清暑方構,永初受命,無所改作,所居惟稱西殿,不製嘉名,文帝因之,亦有合殿之稱。帝其夜與徐湛之屛人語至旦,燭猶未滅,門階戶席直衞兵尚寢未起。帝見超之入,舉几捍之,五指皆落,遂弒之。年四十七。湛之驚起,趣北戶,未及開,兵人殺之。趣,七喻翻。劭進至合殿中閤,聞帝已殂,出坐東堂。蕭斌執刀侍直,呼中書舍人顧嘏,嘏震懼,不時出,既至,問曰:「欲共見廢,何不早啓?」嘏未及答,卽於前斬之。江湛直上省,侍中省有上省、下省,上省在禁中。湛時為侍中,入直上省。聞諠譟聲,歎曰:「不用王僧綽言,以至於此!」乃匿傍小屋中,劭遣兵就殺之。宿衞舊將羅訓、徐罕皆望風屈附。南史‧卜天與傳作「徐牢」。將,卽亮翻。左細仗主、廣威將軍吳興卜天與不暇被甲,宋宿衞之官,有細鎧主、細鎧將、細仗主等。被,皮義翻。執刀持弓,疾呼左右出戰。徐罕曰:「殿下入,汝欲何為!」天與罵曰:「殿下常來,云何於今乃作此語!只汝是賊!」手射劭於東堂,幾中之。射,而亦翻。幾,居溪翻。中,竹仲翻。劭黨擊之,斷臂而死。隊將張泓之、朱道欽、陳滿與天與俱戰死。斷,丁管翻。將,卽亮翻。左衞將軍尹弘惶怖通啓,求受處分。怖,普布翻。處,昌呂翻。分,扶問翻。劭使人從東閤入,東閤,東閤門也。殺潘淑妃及太祖親信左右數十人,劭尊帝廟號中宗;孝武帝卽位,改廟號曰太祖。急召始興王濬使帥衆屯中堂。

    濬時在西州,濬自京口入朝,蹔居西州。帥,讀曰率。府舍人朱法瑜奔告濬曰:府舍人者,濬府之舍人也。自晉以來,諸王府舍人十人。「臺內喧譟,宮門皆閉,道上傳太子反,未測禍變所至。」濬陽驚曰:「今當柰何?」法瑜勸入據石頭。濬未得劭信,不知事之濟不,濟不,讀曰否。騷擾不知所為。將軍王慶曰:「今宮內有變,未知主上安危,凡在臣子,當投袂赴難;難,乃旦翻。憑城自守,非臣節也。」濬不聽,乃從南門出,徑向石頭,文武從者千餘人。時南平王鑠戍石頭,兵士亦千餘人。從,才用翻。史言濬、鑠之衆足以討除逆亂。俄而劭遣張超之馳馬召濬,濬屛人問狀,屛,必逞翻。卽戎服乘馬而去。朱法瑜固止濬,濬不從;出中門,王慶又諫曰:「太子反逆,天下怨憤。明公但當堅閉城門,坐食積粟,石頭倉城有積粟。不過三日,凶黨自離。公情事如此,今豈宜去!」濬曰:「皇太子令,敢有復言者斬!」復,扶又翻。既入,見劭,劭曰:【章:十二行本「劭」下有「謂濬」二字;乙十一行本同;孔本同;張校同。】「潘淑妃遂為亂兵所害。」濬曰:「此是下情由來所願。」梟食母,破獍食父,若濬者,兼梟獍之心以為心。

    劭詐以太祖詔召大將軍義恭、尚書令何尚之入,拘於內;內,謂臺內。幷召百官,至者纔數十人。劭遽卽位,下詔曰:「徐湛之、江湛弒逆無狀,吾勒兵入殿,已無所及,號惋崩衂,號,戶刀翻。惋,烏貫翻。衂,女六翻。肝心破裂。今罪人斯得,元凶克殄,可大赦,改元太初。」

    卽位畢,亟稱疾還永福省,永福省,太子所居也,在禁中。不敢臨喪;以白刃自守,夜則列燈以防左右。以蕭斌為尚書僕射、領軍將軍,以何尚之為司空,前右衞率檀和之戍石頭,征虜將軍營道侯義綦鎮京口。義綦,義慶之弟也。義慶,長沙王道憐第二子,嗣臨川王道規國。乙丑,悉收先給諸處兵還武庫,殺江、徐親黨尚書左丞荀赤松、右丞臧凝之等。凝之,燾之孫也。以殷仲素為黃門侍郎,王正見為左軍將軍,張超之、陳叔兒皆拜官、賞賜有差。輔國將軍魯秀在建康,劭謂秀曰:「徐湛之常欲相危,事見上卷二十八年。我已為卿除之矣。」為,于偽翻。使秀與屯騎校尉龐秀之對掌軍隊。騎,奇計翻。校,戶教翻。軍隊,軍主、隊主所統之兵。劭不知王僧綽之謀,以僧綽為吏部尚書,王僧綽於此時不受劭官,繼之以死,則人臣之節盡矣。司徒左長史何偃為侍中。

    武陵王駿屯五洲,沈慶之自巴水來,咨受軍略。水經:巴水出廬江雩婁縣之巴山,南歷蠻中,又南流注于江;今謂之巴河,在蘄州界;源出板石山。去年,帝使沈慶之討蠻,是年,使武陵王駿統討蠻諸軍,故慶之來詣駿咨受軍略,謂用兵之策略也。三月,乙亥,典籤董元嗣自建康至五洲,武陵王鎮彭城,董元嗣已為府典籤。具言太子殺逆,殺,讀曰弒。【章:十二行本正作「弒」;孔本同;張校同。】駿使元嗣以告僚佐。宣劭弒逆之罪,將舉兵也。沈慶之密謂腹心曰:「蕭斌婦人,言其怯弱無能為也。其餘將帥,皆易與耳。易,以豉翻。東宮同惡,不過三十人;謂張超之、陳叔兒等。此外屈逼,謂魯秀、龐秀之等。必不為用。今輔順討逆,順謂武陵王,逆謂劭也。不憂不濟也。」沈慶之以此言作諸人義勇之氣。

  • 壬午,魏主尊保太后為皇太后,尊保太后見上卷上年。以乳母為母,非禮也。追贈祖考,官爵兄弟,皆如外戚。史言魏主寵秩私昵之過。

  • 太子劭分浙東五郡為會州,以會稽名州也。會,古外翻。省揚州,立司隸校尉,浙東五郡本屬揚州,分為會州,又改揚州為司隸校尉以統京畿,欲倣魏、晉都洛舊制。以其妃父殷沖為司隸校尉。沖,融之曾孫也。殷融見九十四卷晉成帝咸和三年。以大將軍義恭為太保,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為太尉,【嚴:「荊」改「揚」。】始興王濬為驃騎將軍,騕,匹妙翻。騎,奇計翻。雍州刺史臧質為丹楊尹,雍,於用翻。會稽太守隨王誕為會州刺史。欲就會稽用誕統浙東五郡。

    劭料檢文帝巾箱及江湛家書疏,料,音聊。巾箱所以藏要密文書,便於尋閱。得王僧綽所啓饗士幷前代故事,卽所上廢太子諸王典故。疏,所去翻。甲申,收僧綽,殺之。僧綽弟僧虔為司徒左西屬,左西屬,左西曹屬也。舊制,司徒府有東西曹,曹有掾,有屬。宋於西曹又分左、右。所親咸勸之逃,僧虔泣曰︰「吾兄奉國以忠貞,撫我以慈愛,今日之事,苦不見及耳;若得同歸九泉,猶羽化也。」羽化,猶言登仙,神仙家所謂飛昇也。劭因誣北第諸王侯,云與僧綽謀反,諸王侯列第於臺城北,故曰北第。此皆穆、武子孫也。殺長沙悼王瑾、瑾弟臨川哀王爗、【章:十二行本「弟」下有「楷」字;乙十一行本同;孔本同;張校同;退齋校同。】臨川王義慶本長沙王道憐之子,嗣臨川王道規,今爗又以長沙王瑾弟嗣義慶。瑾,渠吝翻。桂陽孝侯覬、新渝懷侯玠,覬,音冀。「新渝」當作「新喻」。考異曰:劭傳作「球」,今從長沙王道憐傳。皆劭所惡也。惡,烏路翻。瑾,義欣之子;義欣,長沙王道憐之子。爗,義慶之子;覬、玠,義慶之弟子也。

    劭密與沈慶之手書,令殺武陵王駿。慶之求見王,王懼,辭以疾。慶之突入,以劭書示王,王泣求入內與母訣,武陵王母路淑媛。慶之曰:「下官受先帝厚恩,今日之事,惟力是視;殿下何見疑之深!」王起再拜曰:「家國安危,皆在將軍。」慶之卽命內外勒兵。府主簿顏竣曰:竣,七倫翻。「今四方未知義師之舉,劭據有天府,天府謂建康。若首尾不相應,首,謂武陵已倡義於九江;尾,謂諸方征鎮。此危道也。宜待諸鎮協謀,然後舉事。」慶之厲聲曰:「今舉大事,而黃頭小兒皆得參預,男女始生為黃頭小兒。言其如嬰兒,未有知識也。何得不敗!宜斬以徇!」王令竣拜謝慶之,慶之曰:「君但當知筆札事耳!」於是專委慶之處分。旬日之間,內外整辦,人以為神兵。宋‧帝紀曰:三月乙未,建牙于軍門。是時多不悉舊儀,有一翁班白,自稱少從武帝征伐,頗悉其事;因使指麾,事畢忽失所在。余謂沈慶之甚練軍事,西征北伐,久在兵間,安有不悉舊儀之理!或者舉義之時,託武帝神靈以昭神人之助順,啓諸方赴義之心也。通鑑不語怪,故不書。處,昌呂翻。分,扶問翻。竣,延之之子也。顏延之與謝靈運俱以文義著稱;靈運死,延之獨擅名於時,時在建康。

    庚寅,武陵王戒嚴誓衆。以沈慶之領府司馬;襄陽太守柳元景、隨郡太守宗慤為諮議參軍,領中兵;江夏內史朱脩之行平東將軍;記室參軍顏竣為諮議參軍,領錄事,兼總內外;柳元景、宗慤以諮議參軍領中兵參軍,以前驅之任命二人也。顏竣本記室參軍,陞諮議,領錄事參軍,以總錄軍府之任命竣也。記室參軍掌牋記。夏,戶雅翻。諮議參軍劉延孫為長史、尋陽太守,行留府事。延孫,道產之子也。劉道產鎮襄陽有政績,見一百二十四卷十九年。

    南譙王義宣及臧質皆不受劭命,與司州刺史魯爽同舉兵以應駿。質、爽俱詣江陵見義宣,司、雍皆受督於義宣,故俱詣之。且遣使勸進於王。使,疏吏翻。辛卯,臧質子敦等在建康者聞質舉兵,皆逃亡。考異曰:宋略:「庚申,武陵王戒嚴。辛亥,臧敷逃。」按長曆,是月甲戌朔,無庚申、辛亥。又宋略上有甲申,下有癸巳,此必庚寅、辛卯字誤也。宋書「敷」作「敦」,今從之。劭欲相慰悅,下詔曰:「臧質,國戚勳臣,臧質,高祖敬皇后之姪,故曰國戚;有邊功,故曰勳臣。方翼贊京輦,謂用為丹楊尹也。而子弟波迸,良可怪歎。迸,北諍翻。可遣宣譬令還,咸復本位。」劭尋錄得敦,毛晃曰:錄,收拾也。使大將軍義恭行訓杖三十,以外戚子弟,行杖以訓敕之,故曰訓杖。厚給賜之。

  • 癸巳,劭葬太祖于長寧陵,據齊書‧豫章王嶷傳,長寧陵隧道出嶷第前路,則陵近臺城矣。諡曰景皇帝,廟號中宗。史不用劭所上諡號,而用孝武帝所改諡號,正劭弒逆之罪,絕之也。

  • 乙未,武陵王發西陽;丁酉,至尋陽。庚子,王命顏竣移檄四方,考異曰︰宋略移檄亦在庚申日。按謝莊傳曰︰「奉三月二十七日檄」,然則發檄在庚子日也。使共討劭。州郡承檄,翕然響應。南譙王義宣遣臧質引兵詣尋陽,與駿同下,留魯爽於江陵。

    劭以兗、冀二州刺史蕭思話為徐、兗二州刺史,起張永為青州刺史。思話自歷城引部曲還平城,起兵以應尋陽;濟南郡東平陵縣有平陸城。余謂「平城」當作「彭城」。還,從宣翻,又如字。建武將軍垣護之在歷城,亦帥所領赴之。帥,讀曰率;下同。南譙王義宣版張永為冀州刺史。永遣司馬崔勳之等將兵赴義宣。將,卽亮翻。義宣慮蕭思話與永不釋前憾,思話繫張永於獄,事見上卷上年。自為書與思話,使長史張暢為書與永,張暢,永之羣從也,故義宣使之為書。勸使相與坦懷。

    隨王誕將受劭命,受會州刺史之命。參軍事沈正說司馬顧琛曰:說,輸芮翻。「國家此禍,開闢未聞。今以江東驍銳之衆,此江東,謂浙江之東也。驍,堅堯翻。唱大義於天下,其誰不響應!豈可使殿下北面兇逆,受其偽寵乎!」琛曰:「江東忘戰日久,雖逆順不同,然強弱亦異,琛意謂雖以順討逆,然建康強而江東弱,其勢異也。當須四方有義舉者,須,待也。然後應之,不為晚也。」正曰:「天下未嘗有無父無君之國,寧可自安讎恥而責義於餘方乎!今正以弒逆冤酷,義不共戴天,禮記曰:父母之讎,不共戴天。舉兵之日,豈求必全邪!馮衍有言:『大漢之貴臣,將不如荊、齊之賤士乎!』此蓋馮衍責田邑之言。荊、齊之賤士,謂申包胥赴秦求救以存荊,王孫賈殺淖齒以存齊也。況殿下義兼臣子,事實國家者哉!」琛乃與正共入說誕,誕從之。說,輸芮翻。正,田子之兄子也。沈田子從武帝入關有功,後以殺王鎮惡受誅。

    劭自謂素習武事,語朝士曰:「卿等但助我理文書,勿措意戎旅;若有寇難,語,牛倨翻。朝,直遙翻。難,乃旦翻。吾自當之;但恐賊虜不敢動耳。」及聞四方兵起,始憂懼,戒嚴,悉召下番將吏,宿衞分上下番,更休迭代。今悉召下番將吏以自備,更不分番。遷淮南居民於北岸,【章:十二行本「南」下有「岸」字;乙十一行本同;孔本同;退齋校同。】秦淮南岸當新亭、石頭來路,北縣卽臺城。遷淮南居民於北岸,欲阻淮以自固。盡聚諸王及大臣於城內,防其出奔也。移江夏王義恭處尚書下舍,分義恭諸子處侍中下省。處,昌呂翻。據南史,侍中下省在神虎門外。

    夏,四月,癸卯朔,柳元景統寧朔將車薛安都等十二軍發湓口,湓,音湓。司空中兵參軍徐遺寶以荊州之衆繼之。南譙王義宣既進位司空,以徐遺寶為中兵參軍。丁未,武陵王發尋陽,沈慶之總中軍以從。從,才用翻。

    劭立妃殷氏為皇后。

    庚戌,武陵王檄書至建康,劭以示太常顏延之曰:「彼誰筆也?」延之曰:「竣之筆也。」劭曰:「言辭何至於是!」延之曰:「竣尚不顧老臣,安能顧陛下!」劭怒稍解。悉拘武陵王子於侍中下省,南譙王義宣子於太倉空舍。劭欲盡殺三鎮士民家口。三鎮,謂雍、荊、江。江夏王義恭、何尚之皆曰:「凡舉大事者不顧家;且多是驅逼,今忽誅其室累,正足堅彼意耳。」累,力瑞翻。劭以為然,乃下書一無所問。

    劭疑朝廷舊臣皆不為己用,乃厚撫魯秀及右軍參軍王羅漢,悉以軍事委之;二人皆驍勇善戰,故厚撫之,委以軍事,冀得其力。以蕭斌為謀主,殷沖掌文符。蕭斌勸劭勒水軍自上決戰,不爾則保據梁山。上,時掌翻。今太平州當塗縣西南三十里有天門山,亦曰蛾眉山。兩山夾大江對峙,東曰博望山,西曰梁山。江夏王義恭以南軍倉猝,船舫陋小,不利水戰,江水東流至武昌以下,漸漸向北流。蓋南紀諸山所迫,坡陀之勢,漸使之然也。至於江寧,江流愈北。建康當下流都會,望尋陽、武昌皆直南,望歷陽、壽陽皆直西,故建康謂歷陽、皖城以西皆曰江西,而江西亦謂建康為江東。建康謂采石為南州,京口為北府,皆地勢然也。江夏王義恭在建康,以義師為南軍,卽此義。舫,甫妄翻。乃進策曰:「賤駿小年未習軍旅,遠來疲弊,宜以逸待之。今遠出梁山,則京都空弱,東軍乘虛,或能為患。東軍,謂會稽隨王誕之兵也。若分力兩赴,則兵散勢離,不如養銳待期,坐而觀釁。割棄南岸,柵斷石頭,此先朝舊法,釁,許靳翻。斷,丁管翻。朝,直遙翻。先朝舊法,謂晉明帝拒王含及武帝拒盧循時用兵之法。不憂賊不破也。」劭善之。斌厲色曰:「南中郎二十年少,能建如此大事,豈復可量!時武陵王駿為南中郎將、江州刺史,故稱之。武陵王時年二十四。少,詩照翻。復,扶又翻。量,音良。三方同惡,勢據上流;三方,謂荊、雍、江。沈慶之甚練軍事,柳元景、宗慤屢嘗立功,沈慶之常與蕭斌同在碻磝;柳元景討蠻,出關、陝皆有功;宗慤有平林邑之功,又有討蠻之功;故斌皆憚之。形勢如此,實非小敵。唯宜及人情未離,尚可決力一戰;端坐臺城,何由得久!今主、相咸無戰意,豈非天也!」弒逆事起,蕭斌以宮僚之舊,逼於兇威,遂為同惡。其心慙負天地,無所自容,唯欲幸一戰之勝,相與苟活。今劭不肯逆戰,斌知必敗,故歸之天。相,息亮翻。劭不聽。或勸劭保石頭城。劭曰:「昔人所以固石頭城者,俟諸侯勤王耳。我若守此,誰當見救!唯應力戰決之;不然,不克。」日日自出行軍,慰勞將士,行,下孟翻。勞,力到翻。親督都水治船艦。都水,漢官,處處有之;前漢屬水衡都尉,後漢屬少府,其後分屬郡國;晉屬大司農。治,直之翻。壬子,焚淮南岸室屋、淮內船舫,悉驅民家渡水北。秦淮水之北也。

    立子偉之為皇太子。以始興王濬妃父褚湛之為丹楊尹。湛之,裕之之兄子也。褚裕之見一百十卷晉安帝義熙六年。濬為侍中、中書監、司徒、錄尚書六條事,加南平王鑠開府儀同三司,以南兗州刺史建平王宏為江州刺史。欲以代武陵王。太尉司馬龐秀之自石頭先衆南奔,人情由是大震。劭委龐秀之以掌軍隊,秀之先奔南軍,故人情大震。先,息薦翻。以營道侯義綦為湘州刺史,檀和之為雍州刺史。欲以代臧質。雍,於用翻。

    癸丑,武陵王軍于鵲頭。鵲頭在宣城郡界。左傳:楚以諸侯伐吳,吳敗之于鵲岸。唐志:宣州南陵縣有鵲頭鎮兵,蓋其地在鵲洲之頭。宣城太守王僧達得武陵王檄,未知所從。客說之曰:「方今釁逆滔天,說,輸芮翻。釁,許覲翻。古今未有。為君計,莫若承義師之檄,移告傍郡。苟在有心,誰不響應!謂凡有人心者,皆若響之應聲。此上策也。如其不能,可躬帥向義之徒,帥,讀曰率。詳擇水陸之便,致身南歸,亦其次也。」僧達乃自候道南奔,候道,伺候邊上警急之道也。今沿路列置烽臺者卽候道。逢武陵王於鵲頭。王卽以為長史。僧達,弘之子也。王弘歷事武、文,位任隆重。王初發尋陽,沈慶之謂人曰:「王僧達必來赴義。」人問其故。慶之曰:「吾見其在先帝前議論開張,意向明決;以此言之,其至必也。」王氏江南冠族,僧達又名公之子也。沈慶之於建義之初,欲致之以為民望耳。

    柳元景以舟艦不堅,憚於水戰,乃倍道兼行,丙辰,至江寧步上,江寧縣臨江渚,晉咸和之後,以江外無事,於南浦置江寧縣。宋白曰:江寧縣本秣陵之地,晉置江寧縣,在今縣南七十里,故城存焉。隋開皇十年,移於冶城。按宋白所謂今縣,乃天祐十四年楊氏所置縣也。艦,戶黯翻。上,時掌翻。使薛安都帥鐵騎曜兵於淮上,秦淮之上也。移書朝士,為陳逆順。朝,直遙翻。為,于偽翻。觀柳元景用兵方略,固有必勝之理矣。

    劭加吳興太守汝南周嶠冠軍將軍。隨王誕檄亦至,嶠素恇怯,回惑不知所從;冠,古玩翻。恇,去王翻。府司馬丘珍孫殺之,舉郡應誕。

    戊午,武陵王至南洲,降者相屬;南洲,屬姑孰。降,戶江翻;下同。屬,之欲翻。己未,軍于溧洲。溧,音栗。王自發尋陽,有疾不能見將佐,唯顏竣出入臥內,在室在舟,凡寢臥之所皆謂之臥內。將,卽亮翻。擁王於膝,親視起居。疾屢危篤,不任咨稟,竣皆專決。言病甚不能決事,凡內外咨稟,竣皆專決。任,音壬。軍政之外,間以文教書檄,應接遐邇,間,古莧翻。昏曉臨哭,若出一人。臨,力鴆翻。如是累旬,自舟中甲士亦不知王之危疾也。按是月丁未,王發尋陽,己未至溧洲,十三日耳,丙寅至江寧,方二十日;今曰累旬,當是以至江寧為限耳。

    癸亥,柳元景潛至新亭,依山為壘。考異曰:宋略云:「壬戌,元景次新林,依山為壘。」按本紀:「癸亥,元景至新亭。」元景傳:「元景至新亭經日,劭乃水陸出軍。」今從之。新降者皆勸元景速進,元景曰:「不然。理順難恃,同惡相濟,輕進無防,實啓寇心。」兵法所謂「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」,柳元景以之。

    元景營未立,劭龍驤將軍詹叔兒覘知之,驤,思將翻。勸劭出戰,劭不許。甲子,劭使蕭斌統步軍,褚湛之統水軍,與魯秀、王羅漢、劉簡之精兵合萬人,史言唯魯秀、王羅漢、劉簡之所部之兵精耳。攻新亭壘,劭自登朱雀門督戰。元景宿令軍中曰:「鼓繁氣易衰,叫數力易竭;宿令者,先未戰之日而令之也。易,以豉翻。數,所角翻。但銜枚疾戰,一聽吾鼓聲。」劭將士懷劭重賞,皆殊死戰。元景水陸受敵,意氣彌強,麾下勇士,悉遣出鬬,左右唯留數人宣傳。宣傳號令也。劭兵勢垂克,魯秀擊退豉,劭衆遽止。師之耳目在於旗鼓,鼓疾所以進衆,鼓徐所以退衆,魯秀誤鳴退鼓,天使之也。元景乃開壘鼓譟以乘之,劭衆大潰,墜淮死者甚多。劭更帥餘衆,自來攻壘,帥,讀曰率。元景復大破之,所殺傷過於前戰,士卒爭赴死馬澗,澗為之溢;死者塞澗,故澗水溢。復,扶又翻。為,于偽翻。劭手斬退者,不能禁。劉簡之死,蕭斌被創,被,皮義翻。創,初良翻。劭僅以身免,走還宮。魯秀、褚湛之、檀和之皆南奔。

    丙寅,武陵王至江寧。丁卯,江夏王義恭單騎南奔;夏,戶雅翻。騎,奇計翻。劭殺義恭十二子。

    劭、濬憂迫無計,以輦迎蔣侯神像置宮中,稽顙乞恩,拜為大司馬,封鍾山王;蔣侯,蔣子文也;廟食鍾山。吳孫氏以其祖諱鍾,改曰蔣山。稽,音啓。拜蘇侯神為驃騎將軍。據齊書‧崔祖思傳,蘇侯神卽蘇峻。驃,匹妙翻。騎,奇計翻。以濬為南徐州刺史,與南平王鑠並錄尚書事。

    戊辰,武陵王軍于新亭,大將軍義恭上表勸進。散騎侍郎徐爰在殿中誑劭,云自追義恭,遂歸武陵王。因出追義恭,遂得歸順。散,悉亶翻。誑,居況翻。時王軍府草創,不曉朝章;爰素所諳練。諳,烏含翻。乃以爰兼太常丞,撰卽位儀注。己巳,王卽皇帝位,大赦。文武賜爵一等,從軍者二等。謂從軍自尋陽至新亭,進爵二等以優之。改諡大行皇帝曰文,廟號太祖。以大將軍義恭為太尉、錄尚書六條事、南徐州刺史。是日,劭亦臨軒拜太子偉之。大赦,唯劉駿、義恭、義宣、誕不在原例。此劭所下赦文所該也。庚子,以南譙王義宣為中書監、丞相、錄尚書六條事、揚州刺史,隨王誕為衞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荊州刺史,臧質為車騎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江州刺史,騎,奇計翻;下同。沈慶之為領軍將軍,蕭思話為尚事左僕射。壬申,以王僧達為右僕射,柳元景為侍中、左衞將軍,宗慤為右衞將軍,張暢為吏部尚書,劉延孫、顏竣並為侍中。

    五月,癸酉朔,臧質以雍州兵二萬至新亭。雍,於用翻。豫州刺史劉遵考遣其將夏侯獻之帥步騎五千軍于瓜步。將,卽亮翻。帥,讀曰率。

    先是,世祖遣寧朔將軍顧彬之將兵東入,受隨王誕節度。孝武帝廟號世祖。時初卽位,而遂以廟號書之,蓋因舊史耳。先,悉薦翻。誕遣參軍劉季之將兵與彬之俱向建康,誕自頓西陵,為之後繼。西陵,今紹興府蕭山縣西興鎮是也。其地西臨浙江,吳越王錢鏐以陵非吉語,改曰西興。將,卽亮翻。劭遣殿中將軍燕欽等拒之,相遇於曲阿奔牛塘,今常州武進縣有奔牛鎮及奔牛堰,故老相傳,云古有金牛奔此,因以名之。欽等大敗。劭於是緣淮樹柵以自守,又決破崗、方山埭以絕東軍。破崗在晉陵郡延陵縣西北,亦有埭。埭,音代。時男丁既盡,召婦女供役。

    甲戌,魯秀等募勇士攻大航,克之。大航,卽朱雀航。航,戶剛翻。考異曰:元凶傳云「其月三日」。按宋略,甲戌乃二日也。王羅漢聞官軍已渡,卽放仗降,緣渚幢隊以次奔散,渚,謂秦淮渚也。時劭兵緣渚備守以禦義師,卽秦淮北岸也。幢隊,幢隊主副所領兵也。降,戶江翻。器仗鼓蓋,充塞路衢。塞,悉則翻。是夜,劭閉守六門,臺城六門,大司馬門、東華門、西華門、萬春門、太陽門、承明門也。於門內鑿塹立柵;城中沸亂,塹,七豔翻。丹楊尹尹弘等文武將吏爭踰城出降。降,戶江翻;下同。劭燒輦及袞冕服于宮庭。蕭斌宣令所統,使皆解甲,自石頭戴白幡來降;詔斬斌於軍門。濬勸劭載寶貨逃入海,劭以人情離散,不果行。

    乙亥,輔國將軍朱脩之克東府,丙子,諸軍克臺城,各由諸門入會于殿庭,獲王正見,斬之。張超之走至合殿御床之所,為軍士所殺,刳腸割心,諸將臠其肉,生噉之。噉,徒覽翻,又徒濫翻。建平等七王號哭俱出。七王,建平王宏及東海王禕、義陽王昶、武昌王渾、湘東王彧、建安王休仁;餘一人當是休祐,但未封。劭蓋拘七王於宮中,故號哭俱出。號,戶高翻。劭穿西垣,入武庫井中,隊副高禽執之。劭曰:「天子何在?」禽曰:「近在新亭。」至殿前,臧質見之慟哭,劭曰:「天地所不覆載,丈人何為見哭?」覆,敷又翻。臧質,武敬皇后之姪,故劭呼為丈人。又謂質曰:「劭可啓得遠徙不?」不,讀曰否,質曰:「主上近在航南,航南,謂大航之南。自當有處分。」處,昌呂翻。分,扶問翻。縛劭於馬上,防送軍門。時不見傳國璽,璽,斯氏翻。以問劭,劭曰:「在嚴道育處。」就取,得之。斬劭及四子於牙下。濬帥左右數十人挾南平王鑠南走,帥,讀曰率。遇江夏王義恭於越城。濬下馬曰:「南中郎今何所作?」義恭曰:「上已君臨萬國。」又曰:「虎頭來得無晚乎?」義恭曰:「殊當恨晚。」又曰:「故當不死邪?」義恭曰:「可詣行闕請罪。」天子出行幸,所居之所謂之行宮;豹尾之內同之禁中;旌門之外謂之行闕。又曰:「未審能賜一職自效不?」不,讀曰否。史言劭、濬狂愚望生。義恭又曰:「此未可量。」量,音良。勒與俱歸,於道斬之,及其三子。劭、濬父子首並梟於大航,梟,堅堯翻。暴尸於市。劭妃殷氏及劭、濬諸女、妾媵,皆賜死於獄。媵,以證翻。汙瀦劭所居齋。古者,臣弒君,子弒父,殺無赦;壞其室,汙其宮而瀦焉。鄭玄曰:瀦,都也。南方人謂都為瀦,釋停水曰瀦。殷氏且死,謂獄丞江恪曰:「汝家骨肉相殘,何以枉殺無罪人?」恪曰:「受拜皇后,非罪而何?」殷氏曰:「此權時耳,當以鸚鵡為后。」褚湛之之南奔也,濬卽與褚妃離絕,故免於誅。史言褚妃得免死之由。嚴道育、王鸚鵡並都街鞭殺,焚尸,揚灰於江。殷沖、尹弘、王羅漢及淮南太守沈璞皆伏誅。璞累為濬參佐,守于湖不迎義師,故誅。

    庚辰,解嚴。辛巳,帝如東府,百官請罪,詔釋之。甲申,尊帝母路淑媛為皇太后。淑媛,魏文帝所制。晉武帝采漢、魏之制,淑妃、淑媛、淑儀、脩華、脩儀、脩容、婕妤、容華、充華,為九嬪,位視九卿。媛,于眷翻。太后,丹楊人也。乙酉,立妃王氏為皇后。后父偃,導之玄孫也。王導,東晉元臣,子孫為江左衣冠甲族。戊子,以柳元景為雍州刺史。雍,於用翻。辛卯,追贈袁淑為太尉,諡忠憲公;徐湛之為司空,諡忠烈公;江湛為開府儀同三司,諡忠簡公;王僧綽為金紫光祿大夫,諡簡侯。旌其死難也。壬辰,以太尉義恭為揚、南徐二州刺史,進位太傅,領大司馬。

    初,劭以尚書令何尚之為司空、領尚書令,子征北長史偃為侍中,父子並居權要。及劭敗,尚之左右皆散,自洗黃閤。舊制,三公聽事置黃閤。五代志曰:三公府三門,當中開黃閤,設內屛。殷沖等既誅,人為之寒心。為,于偽翻。帝以尚之、偃素有令譽,且居劭朝用智將迎,時有全脫,所謂全脫者,活三鎮士民家口。朝,直遙翻。故特免之;復以尚之為尚書令,偃為大司馬長史,位遇無改。

    甲午,帝謁初寧、長寧陵。追贈卜天與益州刺史,謚壯侯,旌死節也。與袁淑等四家,長給稟祿。卜天與、袁淑、徐湛之、江湛四家。稟,筆錦翻,賜穀也,供給也;又力錦翻,廩食也。張泓之等各贈郡守。旌其戰死也。戊戌,以南平王鑠為司空,建平王宏為尚書左僕射,蕭思話為中書令、丹楊尹。六月,丙午,帝還宮。還自謁陵也。

  • 初,帝之討西陽蠻也,屯五州時。臧質使柳元景將兵會之。及質起兵,欲奉南譙王義宣為主,潛使元景帥所領西還,帥,讀曰率。還,從宣翻。元景卽以質書呈帝,語其信曰:語,牛倨翻。信,使也。「臧冠軍當是未知殿下義舉耳。臧質以冠軍將軍鎮襄陽。冠,古玩翻。方應伐逆,不容西還。」質以此恨之。及元景為雍州,雍,於用翻。質慮其為荊、江後患,建議元景當為爪牙,不宜遠出。帝重違其言,戊申,以元景為護軍將軍,領石頭戍事。

  • 己酉,以司州刺史魯爽為南豫州刺史。庚戌,以衞軍司馬徐遺寶為兗州刺史。為魯爽、徐遺寶與臧質同反張本。

  • 庚申,詔有司論功行賞,封顏竣等為公、侯。竣,七倫翻。

  • 辛未,徙南譙王義宣為南郡王,隨王誕為竟陵王,立義宣次子宜陽侯愷為南譙王。

  • 閏月,壬申,以領軍將軍沈慶之為南兗州刺史,鎮盱眙。盱眙,音吁怡。癸酉,以柳元景為領軍將軍。

  • 乙亥,魏太皇太后赫連氏殂。

  • 丞相義宣固辭內任及子愷王爵。甲午,更以義宣為荊、湘二州刺史,沈約曰:晉懷帝分荊州立湘州,成帝咸和三年省,安帝義熙八年復立,十二年又省,宋武帝永初三年又立,文帝元嘉八年省,十七年又立,二十九年又省,孝武帝孝建元年又立。今按是年四月,元凶劭以營道侯義綦為湘州刺史,蓋以義宣以荊州舉義,欲分其軍府耳。帝既卽位,遂以義宣為荊、湘二州刺史,湘州之立寔在是年也。更,工衡翻。愷為宜陽縣王,將佐以下並加賞秩。將,卽亮翻。以竟陵王誕為揚州刺史。

  • 秋,七月,辛酉朔,【章:十二行本「酉」作「丑」;乙十一行本同;孔本同。】日有食之。甲寅,詔求直言。辛酉,詔省細作幷尚方彫文塗飾;貴戚競利,悉皆禁絕。宋有細作署令,大明四年改為左右御府令。

    中軍錄事參軍周朗上疏,以為:「毒之在體,必割其緩處。歷下、泗間,不足戍守。歷下,謂歷城;泗間,謂彭城湖陸。議者必以為胡衰不足避,當時議者,蓋以魏連有內難,遂謂之衰。而不知我之病甚於胡矣。兵甲饋餫之費,虛內以給外,則吾國之病甚於胡運之衰。今空守孤城,徒費財役。使虜但發輕騎三千,更互出入,騎,奇計翻。更,工衡翻。春來犯麥,秋至侵禾,水陸漕輸,居然復絕;虜騎至則江南之人不敢至彭、泗,水陸漕輸絕矣。復,扶又翻。於賊不勞而邊已困,不至二年,卒散民盡,可蹻足而待也。蹻,巨驕翻。今人知不以羊追狼、蟹捕鼠,而令重車弱卒與肥馬悍胡相逐,其不能濟固宜矣。言不濟事也。悍,下罕翻,又侯旰翻。又,三年之喪,天下之達喪;漢氏節其臣則可矣,薄其子則亂也。短喪自漢景帝始,詳見十五卷漢文帝後七年。凡法有變於古而刻於情,則莫能順焉;至乎敗於禮而安於身,必遽而奉之。今陛下以大孝始基,宜反斯謬。言帝既能討元凶劭之罪,當行三年之喪,以反短喪之謬。又,舉天下以奉一君,何患不給?一體炫金,不及百兩,炫,胡練翻;炫金,今之銷金是也。一歲美衣,不過數襲;而必收寶連櫝,集服累笥,目豈常視,身未時親,是櫝帶寶、笥著衣也,著,陟略翻。何糜蠹之劇,惑鄙之甚邪!且細作始幷,以為儉節;而市造華怪,卽傳於民。如此,則遷也,非罷也。此等語切中當時之病。凡欲言時政,若此可也;否則,迎合以徼利祿耳。凡厥庶民,制度日侈,見車馬不辨貴賤,視冠服不知尊卑。尚方今造一物,小民明已䁹睨;明,謂來旦也。䁹,與睥同,匹詣翻。宮中朝製一衣,庶家晚已裁學。侈麗之源,實先宮閫。嗚呼!我宋之將亡,其習俗亦如此,吾是以悲二宋之一轍也,嗚呼!先,悉薦翻。又,設官者宜官稱事立,人稱官置。稱,尺證翻。王侯識未堪務,不應強仕。此強仕,謂強之使仕也。強,其兩翻。且帝子未官,人誰謂賤?但宜詳置賓友,茂擇正人,亦何必列長史、參軍、別駕從事,然後為貴哉?此言亦深切宋藩王出鎮之弊。又,俗好以毀沈人,不察其所以致毀;好,呼到翻。沈,持林翻;沈,言沒人之實也。以譽進人,不察其所以致譽。譽,音余;下同。毀徒皆鄙,則宜擢其毀者;譽黨悉庸,則宜退其譽者。如此,則毀譽不妄,善惡分矣。論語:子貢問孔子曰:「鄕人皆好之,何如?」子曰:「未可也。」「鄕人皆惡之,何如?」子曰:「未可也。不如鄕人之善者好之,其不善者惡之。」周朗之言,正得此意。蓋晉、宋以來,諸州中正品定人物,高下其手,毀譽之失實也久矣。凡無世不有言事,無時不有下令。然升平不至,昏危相繼,何哉?設令之本非實故也。」朗指帝求言非實。書奏,忤旨,自解去職。朗,嶠之弟也。周嶠為丘珍孫所殺,事見上。忤,五故翻。

    侍中謝莊上言:「詔云:『貴戚競利,悉皆禁絕。』此實允愜民聽。若有犯違,則應依制裁糾;若廢法申恩,便為明詔既下而聲實乖爽也。爽,差也。臣愚謂大臣在祿位者,尤不宜與民爭利。不審可得在此詔不?」不,讀曰否。莊,弘微之子也。謝弘微進用於元嘉之初。

    上多變易太祖之制,郡縣以三周為滿,宋之善政,於是乎衰。元嘉之制,守宰以六期為斷。然自時厥後,率以三周為滿,而又有數更數易,不及三周者。

  • 乙丑,魏濮陽王閭若文、征西大將軍永昌王仁皆坐謀叛,仁賜死長安,若文伏誅。

  • 南平穆王鑠素負才能,意常輕上;又為太子劭所任,出降最晚。鑠為始興王濬所挾而走,遇江夏王義恭乃降,非本心也。降,戶江翻。上潛使人毒之,己巳,鑠卒,贈司徒,以商臣之諡諡之。楚世子商臣弒君父而自立,卒後諡曰穆。

  • 南海太守蕭簡據廣州反。簡,斌之弟也。蕭斌以逆黨誅,其弟懼連坐而反。詔新南海太守南昌鄧琬、考異曰:蕭簡傳作「劉玩」,今從本紀。始興太守沈法系討之。法系,慶之之從弟也。從,才用翻。簡誑其衆曰:「臺軍是賊劭所遣。」衆信之,為之固守。誑,居況翻。為,于偽翻。琬先至,止為一攻道;法系至,曰:「宜四面並攻;若守一道,何時可拔!」琬不從。法系曰:「更相申五十日。」申,容也。又,緩為之期曰申。日盡又不克,乃從之。八道俱攻,一日卽破之。九月,丁卯,斬簡,廣州平。法系封府庫付琬而還。史言沈氏兄弟皆能宣力於一時。還,從宣翻,又如字。

  • 冬,十一月,丙午,以左軍將軍魯秀為司州刺史。為魯秀從臧質等稱兵張本。

  • 辛酉,魏主如信都、中山。

  • 十二月,癸未,以將置東宮,省太子率更令等官,中庶子等各減舊員之半。懲元凶劭之禍也。晉制:東宮中庶子四人,中舍人四人,庶子四人,舍人十六人,洗馬八人。更,工衡翻。

  • 甲午,魏主還平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