資治通鑑
   卷十五 【漢紀七】

起玄黓涒灘(壬申),盡柔兆閹茂(丙戌),凡十五年。

孝文皇帝前十一年(壬申、前一六九年)
  • 冬,十一月,上行幸代;春,正月,自代還。

  • 夏,六月,梁懷王揖薨,揖受封事見十三卷二年。無子。賈誼復上疏曰:復,扶又翻。「陛下卽不定制,如今之勢,不過一傳、再傳,服虔曰:一、二傳世也。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,言人人自恣而不可制也。豪植而大強,言其矜豪自植立,太過於強也。漢法不得行矣。陛下所以為藩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,唯淮陽、代二國耳。淮陽王武、代王參,帝之子而太子之弟也,故云所恃唯此二國。代,北邊匈奴,與強敵為鄰,能自完則足矣;而淮陽之比大諸侯,廑如黑子之著面,廑,與僅同。師古曰:黑子,今所謂黶子也。著,則略翻;下北著同。適足以餌大國言國小如魚餌,適足為所吞食。而不足以有所禁禦。方今制在陛下;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,豈可謂工哉!臣之愚計,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,而為梁王立後,為,于僞翻。割淮陽北邊二、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梁。不可者,可徙代王而都睢陽。睢陽故宋國,微子所封;班《志》屬梁國。《括地志》:宋州宋城縣,在州南二里外,城中本漢之睢陽縣也。漢文帝封子武於大梁,以其地卑濕,徙睢陽,故改曰梁。睢,音雖。梁起於新郪而北著之河,班《志》,新郪縣屬汝南郡。應劭曰:秦為郪丘;漢興,為新郪。師古曰:潁川縣。郪,千移翻。淮陽包陳而南揵之江,陳,卽謂古陳國之地也。晉灼曰:包,取也。如淳曰:揵,謂立封界也;或曰:揵,接也。師古曰:揵,巨偃翻。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。梁足以扞齊、趙,淮陽足以禁吳、楚,陛下高枕,終無山東之憂矣,枕,職任翻。此二世之利也。如淳曰:從誼言,可二世安耳。師古曰:言帝身及太子嗣位之時。當今恬然,適遇諸侯之皆少;師古曰:恬,安也。少,謂年少。少,時照翻。數歲之後,陛下且見之矣。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禍;今陛下力制天下,頤指如意,如淳曰:但動頤指麾,則所欲皆如意。仲馮曰:頤、指,兩事。高拱以成六國之禍,難以言智。苟身無事,畜亂,宿禍,畜,讀曰蓄。孰視而不定;孰,古熟字通。萬年之後,傳之老母、弱子,將使不寧,不可謂仁。」帝於是從誼計,徙淮陽王武為梁王,北界泰山,西至高陽,得大縣四十餘城。後歲餘,賈誼亦死,死時年三十三矣。

  • 徙城陽王喜為淮南王。喜,城陽王章之子,齊悼惠王肥之孫。

  • 匈奴寇狄道。狄道縣為隴西郡治所。師古曰:其地有狄種,故曰狄道。

    時匈奴數為邊患,數,所角翻。太子家令潁川鼂錯上言兵事太子家令,屬詹事。張晏曰:太子稱家,故曰家令。臣瓚曰:《茂陵中書》:太子家令,秩八百石。潁川本韓國;秦置郡,漢因之。鼂,與朝同。《風俗通》:衞大夫史鼂之後。《姓譜》:王子朝之後。錯,倉故翻;音錯雜之錯者非。曰:「《兵法》曰:『有必勝之將,無必勝之民。』繇此觀之,安邊境,立功名,在於良將,不可不擇也。將,卽亮翻;下同。

    臣又聞: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:一曰得地形,二曰卒服習,三曰器用利。兵法,步兵、車騎、弓弩、長戟、矛鋋、劍楯之地,師古曰:鋋,鐵杷短矛也。孔穎達曰:《方言》云:矛,吳、揚、江·淮南、楚、五湖之間謂之鉇,或謂之鋋,或謂之鏦;其柄謂之矜。鉇,音蛇。晉陳安執丈八蛇矛,蓋蛇卽《方言》之所謂鉇也。鋋,上延翻。楯,食尹翻。各有所宜;不得其宜者,或十不當一。士不選練,卒不服習,起居不精,動靜不集,趨利弗及,避難不畢,趨,七喻翻。難,乃旦翻。前擊後解,與金鼓之指相失,師古曰:金,金鉦。鼓,所以進衆,金,所以止衆。「指」,當作「音」。此不習勒卒之過也,百不當十。兵不完利,與空手同;甲不堅密,與袒裼同;應劭曰:袒裼,肉袒。裼,音錫。弩不可以及遠,與短兵同;射不能中,與無矢同;中不能入,與無鏃同;中,竹仲翻。師古曰:鏃,矢鋒也。鏃,子木翻。此將不省兵之禍也,師古曰:省,視也,悉井翻。五不當一。故兵法曰:『器械不利,以其卒予敵也;卒不可用,以其將予敵也;將不知兵,以其主予敵也;君不擇將,以其國予敵也。』予,讀曰與。四者,兵之至要也。

    臣又聞:小大異形,彊弱異勢,險易異備。師古曰:易,平勢也。易,以豉翻;下同。夫卑身以事彊,小國之形也;合小以攻大,敵國之形也; 師古曰:彼我之力不能相勝,則須連結外援共制之也。以蠻夷攻蠻夷,中國之形也。師古曰:不煩華夏之兵,使其同類自相攻擊也。今匈奴地形、技藝與中國異:上下山阪,出入溪澗,中國之馬弗與也;弗與,猶言不如也。技,渠綺翻;下同。險道傾仄,仄,古側字。且馳且射,中國之騎弗與也;風雨罷勞,罷,讀曰疲。飢渴不困,中國之人弗與也;此匈奴之長技也。若夫平原、易地,輕車、突騎,則匈奴之衆易橈亂也;師古曰:突騎,言其驍銳可用衝突敵人也。橈,攪也,音火高翻;其字從「手」。一曰:橈,曲也,弱也,音女教翻;其字從「木」。勁弩、長戟,射疏、及遠,師古曰:疏,亦闊遠也。仲馮曰:「長戟」恐誤。或者勁弩如今九牛大弩,以槍為矢歟,故可射疏及遠也;然戟有鈎,又不可射。余謂文意各有所屬;勁弩,所以射疏,長戟,所以及遠也。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;堅甲、利刃,長短相雜,遊弩往來,什伍俱前,師古曰:五人為伍,十人為什。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;材官騶發,矢道同的,如淳曰:騶,矢也。處平易之地,可以矢相射也。臣瓚曰:材官,騎射之官也。射者騶發,其用矢者同中一的,言其工妙也。師古曰:騶,矢之善者;《春秋傳》作「菆」,其音同耳。材官,有材力者。騶發,發騶矢以射也。手工,矢善,故中則同的。的,謂所射之準臬也。騶,側鳩翻。則匈奴之革笥、木薦弗能支也;孟康曰:革笥,以皮作如鎧者被之。木薦,以木板作如楯。一曰:革笥,木薦之,以當人心也。師古曰:一說非也。笥,音息嗣翻。下馬地鬬,劍戟相接,去就相薄,薄,伯各翻;師古曰:迫也。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;師古曰:給,謂相連及。此中國之長技也。以此觀之:匈奴之長技三,中國之長技五;陛下又興數十萬之衆以誅數萬之匈奴,衆寡之計,以一擊十之術也。

    雖然,兵,凶器,戰,危事也;故以大為小,以彊為弱,在俛仰之間耳。師古曰:言不知其術,則雖大必小,雖彊必弱。俛,亦俯字。余謂俛,音免,亦通。夫以人之死爭勝,跌而不振,服虔曰:蹉跌不可復起也。師古曰:跌,足失據也。跌,徒結翻。則悔之無及也;帝王之道,出於萬全。今降胡、義渠、蠻夷之屬來歸誼者,其衆數千,飲食、長技與匈奴同。賜之堅甲、絮衣、勁弓、利矢,益以邊郡之良騎,令明將能知其習俗、和輯其心者,師古曰:輯,與集同。以陛下之明約將之。卽有險阻,以此當之;平地通道,則以輕車、材官制之;兩軍相為表裏,各用其長技,衡加之以衆,衡,與橫同。此萬全之術也。」

    帝嘉之,賜錯書,寵答焉。

    錯又上言曰:「臣聞秦起兵而攻胡、粵者,非以衞邊地而救民死也,貪戾而欲廣大也,故功未立而天下亂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勢,戰則為人禽,屯則卒積死。夫胡、貉之人,其性耐寒;揚、粵之人,其性耐暑。秦之戍卒不耐其水土,戍者死於邊,輸者僨於道。耐,乃代翻。服虔曰:僨,仆也,如淳曰:僨,音奮。秦民見行,如往棄市,因以讁發之,名曰『讁戍』;先發吏有讁及贅壻、賈人,後以嘗有市籍者,又後以大父母、父母嘗有市籍者,後入閭取其左。應劭曰:秦以讁發戍,先自吏有過至於大父母、父母嘗有市籍者;曹輩盡,復入閭取其左者發之,未及取右而秦亡。孟康曰:秦時復除者居閭之左,後發役不供,復役之也。師古從應說。閭,里門也;居閭之左者,一切發之。發之不順,行者憤怨,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,亡,古無字通。死事之後,不得一算之復,漢律:人出一算,算百二十錢。天下明知禍烈及己也;師古曰:猛火曰烈,取以喻耳。陳勝行戍,至於大澤,為天下先倡,事見七卷二世元年。天下從之如流水者,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。

    胡人衣食之業,不著於地,著,直略翻。其勢易以擾亂邊境,易,以豉翻。往來轉徙,時至時去;此胡人之生業,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畮也。師古曰:南畮,所以耕種處也。離,力智翻。今胡人數轉牧、行獵於塞下,數,所角翻。以候備塞之卒,卒少則入。陛下不救,則邊民絕望而有降敵之心;救之,少發則不足,多發,遠縣纔至,則胡又已去。師古曰:纔,淺也,猶言僅至也;他皆類此。聚而不罷,為費甚大;罷之,則胡復入。復,扶又翻。如此連年,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。陛下幸憂邊境,遣將吏發卒以治塞,甚大惠也。治,直之翻。然今遠方之卒守塞,一歲而更,歲更,見十三卷高后五年。更,工衡翻。不知胡人之能。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,且以備之,以便為之高城深塹;因山川地形之便而為之城塹。要害之處,通川之道,調立城邑,毋下千家。師古曰:調,謂算度之也。摠計城邑之中,令有千家以上也。調,徒釣翻。先為室屋,具田器,乃募民,免罪,拜爵,謂有罪者免其罪,無罪者拜爵以勸其徙。復其家,謂民之欲往者,復除其家征役。復,方目翻。予冬夏衣、稟食,能自給而止。師古曰:初徙之時,縣官且稟給其衣食,於後能自供贍乃止也。予,讀曰與;下同。塞下之民,祿利不厚,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。難,乃旦翻。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,以其半予之,孟康曰:謂胡入為寇,驅收中國,能奪得之者,以半予之。師古曰:孟說非也。言胡人入為寇,驅略漢人及畜產也。人能止得其所驅者,令其本主以半賞之。縣官為贖。張晏曰:得漢人,官為贖也。師古曰:張說非也。此承上句之言,謂官為備價贖之耳。為,於僞翻;下同。其民如是,則邑里相救助,赴胡不避死。非以德上也,師古曰:言非以此事欲立德義於主上也。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;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。言其功萬倍於東方之戍卒也。以陛下之時,徙民實邊,使遠方無屯戍之事;塞下之民,父子相保,無係虜之患;利施後世,名稱聖明,其與秦之行怨民,相去遠矣。」師古曰:行怨民,言發怨恨之民使行戍役也。

    上從其言,募民徙塞下。

    錯復言:「陛下幸募民徙以實塞下,使屯戍之事益省,輸將之費益寡,如淳曰:將,送也;或曰:資也。復,扶又翻。甚大惠也。下吏誠能稱厚惠,稱,尺證翻。奉明法,存卹所徙之老弱,善遇其壯士,和輯其心而勿侵刻,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鄕,樂,音洛。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。臣聞古之徙民者,相其陰陽之和,相,息亮翻。嘗其水泉之味,然後營邑、立城,製里、割宅,先為築室家,置器物焉,民至有所居,作有所用。此民所以輕去故鄕而勸之新邑也。之,往也。為置醫、巫以救疾病,以脩祭祀,男女有昏,師古曰:昏,謂婚姻配合也。生死相卹,墳墓相從,種樹畜長,師古曰:種樹,謂桑、果之屬。張晏曰:畜長,六畜也。貢父曰:所種、所樹,畜積、長茂。余謂畜長當從張說。畜,許六翻。長,知兩翻。室屋完安。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。樂,音洛。

    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,使五家為伍,伍有長,長,知兩翻。十長一里,里有假士,四里一連,連有假五百,十連一邑,邑有假候,服虔曰:假,音假借之假。五百,帥名也。師古曰:假,大也,工雅翻。仲馮曰:假,服說是。古者戍皆有期,代則不置。古曰假,謂其權設;猶假司馬之類,亦非常置也。余謂五百,卽後所謂伍伯也。賈公彥曰:伍伯者,漢制,五人為伍;伯,長也。沈約曰:舊說,古者君行師從,卿行旅從;旅者,五百人也,今諸官府至郡各置五百四,以象師從、旅從,依古義也。候,卽軍候也。皆擇其邑之賢材有護、師古曰:有保護之能者也。習地形、知民心者;居則習民於射法,出則教民於應敵。故卒伍成於內,則軍政定於外。服習以成,勿令遷徙,師古曰:各守其業也。幼則同遊,長則共事。長,知兩翻。夜戰聲相知,則足以相救;晝戰目相見,則足以相識;驩愛之心,足以相死。如此而勸以厚賞,威以重罰,則前死不還踵矣。師古曰:還踵,回旋其足也。還,音旋。所徙之民非壯有材者,但費衣糧,不可用也;雖有材力,不得良吏,猶亡功也。亡,古無字通。陛下絕匈奴不與和親,臣竊意其冬來南也;師古曰:意,儗也。壹大治,則終身創矣。師古曰:創,懲艾也;初亮翻。欲立威者,始於折膠;蘇林曰:秋氣至,膠可折,弓弩可用;匈奴常以為候而出軍。折,而設翻。來而不能困,使得氣去,師古曰:使之得勝,逞志氣而去。後未易服也。」易,以豉翻。

    錯為人陗直刻深,師古曰:陗,與峭同。陗,謂峻陿也;章笑翻。韋昭曰:岸高曰峭。臣瓚曰:陗,峻陗。以其辯得幸太子,太子家號曰「智囊」。師古曰:言其一身所有皆是智算,若囊橐之盛物也。

文帝前十二年(癸酉、前一六八年)
  • 冬,十二月,河決酸棗,東潰金隄、東郡;大興卒塞之。班《志》,酸棗縣屬陳留郡。師古曰:金隄在東郡白馬界,今滑州。《括地志》:金隄,一名千里隄,在白馬縣東五里。余據河隄自汴口以東,緣河積石為堰,通河古口,咸曰金隄。又《水經注》:濮陽縣故城在河南,與衞縣分水;城北十里有瓠河口,有金堤。塞,悉則翻。

  • 春,三月,除關,無用傳。張晏曰:傳,信也;若今過所也。如淳曰:兩行書繒帛,分持其一,出入關,合之乃得過,謂之傳也。李奇曰:傳,棨也。師古曰:張說是也。古者或用棨,或用繒帛;棨者,刻木為合符也。康曰:傳以木為之,長尺五,書符於上為信。傳,張戀翻。

  • 鼂錯言於上曰:「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飢者,非能耕而食之,織而衣之也,為開其資財之道也。食,祥吏翻。衣,於旣翻。為,于僞翻。故堯有九年之水,湯有七年之旱,而國亡捐瘠者,孟康曰:肉腐為瘠。捐,骨不埋者。或曰:捐,謂有飢相棄捐者;或謂貧乞者為捐。蘇林曰:瘠,音漬。師古曰:瘠,瘦病也;言無相棄捐而瘦病者耳,不當音漬也;貧乞之釋,尤疏僻焉。亡,古無字通。以畜積多而備先具也。今海內為一,土地人民之衆不減湯、禹,加以無天災數年之水旱,而畜積未及者,何也?地有遺利,民有餘力;生穀之土未盡墾,山澤之利未盡出,游食之民未盡歸農也。

    夫寒之於衣,不待輕暖;師古曰:苟禦風霜,不求美麗也。飢之於食,不待甘旨;師古曰:旨,美也。饑寒至身,不顧廉恥。人情,一日不再食則饑,終歲不製衣則寒。夫腹饑不得食,膚寒不得衣,雖慈父不能保其子,君安能以有其民哉!明主知其然也,故務民於農桑,薄賦斂,斂,力贍翻。廣畜積,以實倉廩,備水旱,故民可得而有利也。民者,在上所以牧之;民之趨利,如水走下,四方無擇也。趨,七喻翻。走,音奏。

    夫珠、玉、金、銀,饑不可食,寒不可衣;然而衆貴之者,以上用之故也。其為物輕微易藏,易,以豉翻;下同。在於把握,可以周海內而無饑寒之患。師古曰:周,謂周遍而遊行。此令臣輕背其主背,蒲妹翻。而民易去其鄕,盜賊有所勸,亡逃者得輕資也。粟、米、布、帛,生於地,長於時,聚於力,非可一日成也;長,知兩翻;下同。數石之重,中人弗勝,師古曰:中人者,處強弱之中也。勝,音升。不為姦邪所利,一日弗得而饑寒至。是故明君貴五穀而賤金玉。

    今農夫五口之家,其服役者不下二人,師古曰:服,事也;服公事之役也。其能耕者不過百畮,百畮之收不過百石。春耕,夏耘,秋穫,冬藏,伐薪樵,治官府,給繇役;治,直之翻。繇,與傜同;後以義推。春不得避風塵,夏不得避暑熱,秋不得避陰雨,冬不得避寒凍,四時之間無日休息;又私自送往迎來、弔死問疾、養孤長幼在其中。勤苦如此,尚復被水旱之災,復,扶又翻。被,皮義翻。急政暴賦,賦斂不時,朝令而暮改。斂,力贍翻。有者半賈而賣,師古曰:本直千錢,止得五百也。賈,讀曰價。無者取倍稱之息,如淳曰:取一償二為倍稱。師古曰:稱,舉也,今俗所謂舉錢者也。余謂如說是。稱,尺證翻。於是有賣田宅,鬻妻子以償責者矣。而商賈,大者積貯倍息,小者坐列販賣,師古曰:行賣曰商,坐販曰賈。列,市列也,若今市中賣物行也。賈,音古。貯,丁呂翻。操其奇贏,操,千高翻。日游都市,師古曰:奇贏,謂有餘財而蓄聚奇異之物也;一說:奇,謂殘餘物也;居宜翻。乘上之急,所賣必倍。師古曰:上所急求,則其價倍貴。故其男不耕耘,女不蠶織,衣必文采,食必粱肉;師古曰:粱,好粟也,卽今之粱米。無農夫之苦,有仟伯之得。師古曰:仟,謂千錢;伯,謂百錢也。白,莫白翻,今俗猶謂百錢為一伯。因其富厚,交通王侯,力過吏勢,以利相傾;千里游敖,冠蓋相望,乘堅、策肥、履絲、曳縞、乘堅車,策肥馬。師古曰:堅,謂好車也。縞,皓素也;繒之精白者也。此商人所以兼幷農人,農人所以流亡者也。

    方今之務,莫若使民務農而已矣。欲民務農,在於貴粟;貴粟之道,在於使民以粟為賞罰。今募天下入粟縣官,得以拜爵,得以除罪。如此,富人有爵,農民有錢,粟有所渫。師古曰:渫,散也,先列翻。夫能入粟以受爵,皆有餘者也;取於有餘以供上用,則貧民之賦可損,師古曰:損,減也。所謂損有餘,補不足,令出而民利者也。今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,復卒三人;如淳曰:復三卒之算錢也;或曰:除三夫不作甲卒也。師古曰:當為卒者,免其三人;不為卒者,復其錢。復,方目翻。車騎者,天下武備也,故為復卒。為,于僞翻。神農之教曰:『有石城十仞,應劭曰:仞,六尺五寸也。師古曰:此說非也;八尺曰仞,取人伸臂之一尋也。湯池百步,師古曰:池,城邊池也、以沸湯為池,不可輒近,言嚴固之甚。帶甲百萬,而無粟,弗能守也。』以是觀之,粟者,王者大用,政之本務。今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,師古曰:五大夫,第九爵。乃復一人耳,此其與騎馬之功相去遠矣。爵者,上之所擅,師古曰:擅,專也。出於口而無窮;粟者,民之所種,生於地而不乏。夫得高爵與免罪,人之所甚欲也;使天下人入粟於邊以受爵、免罪,不過三歲,塞下之粟必多矣。」

    帝從之,令民入粟於邊,拜爵各以多少級數為差。時令入粟六百石爵上造,稍增至四千石為五大夫,萬二千石為大庶長。

    錯復奏言:「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,甚大惠也。復,扶又翻;下同。竊恐塞卒之食不足用,大渫天下粟。邊食足以支五歲,可令入粟郡縣矣;師古曰:入諸郡縣以備凶災也。郡縣足支一歲以上,可時赦,勿收農民租。如此,德澤加於萬民,民愈勤農,大富樂矣。」樂,音洛。

    上復從其言,詔曰:「道民之路,在於務本。道,讀曰導。朕親率天下農,十年於今,而野不加辟,師古曰:辟,讀曰闢,開也。歲一不登,民有飢色;師古曰:登,成也;言五穀一歲不成則衆庶飢餒,是無蓄積故也。是從事焉尚寡師古曰:從事,謂從農事也。而吏未加務。吾詔書數下,歲勸民種樹而功未興,是吏奉吾詔不勤而勸民不明也。且吾農民甚苦而吏莫之省,將何以勸焉!數,所角翻。省,悉井翻。其賜農民今年租稅之半。」

文帝前十三年(甲戌、前一六七年)
  • 春,二月,甲寅,詔曰:「朕親率天下農耕以供粢盛,稷曰明粢,在器曰盛。盛,時征翻。皇后親桑以供祭服;其具禮儀!」

  • 初,秦時祝官有秘祝,應劭曰:秘祝之官,移過於下,國家諱之,故曰秘也。卽有災祥,輒移過於下。夏,詔曰:「蓋聞天道,禍自怨起而福繇德興,百官之非,宜由朕躬。今秘祝之官移過於下,以彰吾之不德,朕甚弗取。其除之!」

  • 齊太倉令淳于意有罪,太倉令,齊王國官也。《姓譜》:淳于出于姜姓,州公之後。當刑,詔獄逮繫長安。師古曰:逮,及也;辭之所及,則追捕之,故謂之逮。一曰:逮者,在道將送,防禦不絕,若今之傳送囚。其少女緹縈上書曰:師古曰:緹,他弟翻;《索隱》音啼。縈,於營翻。「妾父為吏,齊中皆稱其廉平;今坐法當刑。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,刑者不可復屬,夫,音扶。復,扶又翻;下同。師古曰:屬,聯也,之欲翻。雖後欲改過自新,其道無繇也。繇,古由字通用。妾願沒入為官婢,漢制:永巷令典官婢。以贖父刑罪,使得自新。」

    天子憐悲其意,五月,詔曰:「詩曰:『愷弟君子,民之父母。』師古曰:《大雅·泂酌》之詩也。言君子有和樂簡易之德,則其下尊之如父,親之如母也。今人有過,敎未施而刑已加焉,或欲改行為善而道無繇至,朕甚憐之!夫刑至斷支體,刻肌膚,終身不息,行,下孟翻。斷,端管翻。師古曰:息,生也。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!豈為民父母之意哉!其除肉刑,有以易之;及令罪人各以輕重,不亡逃,有年而免。孟康曰:其不亡逃者,滿其年數,得免為庶人。具為令!」師古曰:使更為條例。

    丞相張蒼、御史大夫馮敬奏請定律曰:「諸當髡者為城旦、舂;髡,𩮜也,謂去其髮及其耏鬢。應劭曰:城旦者,旦起行治城;舂者,婦人不豫外傜,但舂作米:皆四歲刑也。當黥髡者鉗為城旦、舂;鉗者,以鐵束其頸。當劓者笞三百;當斬左止者笞五百;當斬右止及殺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賕、枉法、守縣官財物而卽盜之、已論而復有笞罪者皆棄市。師古曰:止,足也;當斬右足者,以其罪次重,故從棄市也。殺人先自告,謂殺人先自首得免罪者也。吏受賕枉法,謂受賂而曲公法者也。守縣官財物而卽盜之,卽今律所謂主守自盜者也。殺人害重、受賕、盜物贓汙之身,故此三罪已被論而又犯笞,亦皆棄市。罪人獄已決為城旦、舂者,各有歲數以免。」城旦、舂滿三歲為鬼薪、白粲,鬼薪、白粲一歲為隸臣妾,隸臣妾一歲免為庶人;隸臣妾滿二歲為司寇,司寇一歲及作如司寇二歲皆免為庶人。制曰:「可。」

    是時,上旣躬修玄默,而將相皆舊功臣,少文多質。懲惡亡秦之政,惡,烏露翻。論議務在寬厚,恥言人之過失;化行天下,告訐之俗易。自下告上曰訐。師古曰:面相斥罪也,居謁翻。吏安其官,民樂其業,樂,音洛。畜積歲增,戶口寖息。風流篤厚,禁罔疏闊,疏,與疎同。罪疑者予民,師古曰:從輕斷。予,讀曰與。是以刑罰大省,至於斷獄四百,師古曰:謂普天之下重罪者也。斷,丁亂翻。有刑錯之風焉。應劭曰:錯,置也。民不犯法,無所刑也。錯,千故翻。

  • 六月,詔曰:「農,天下之本,務莫大焉。今勤身從事而有租稅之賦,是為本末者無以異也,李奇曰:本,農也;末,賈也。言農與賈俱出租無異也,故除田租。其於勸農之道未備。其除田之租稅!」

文帝前十四年(乙亥、前一六六年)
  • 冬,匈奴老上單于十四萬騎入朝那、蕭關,班《志》,朝那縣屬安定郡。應劭曰:《史記》,故戎那邑也。蕭關在朝那界,唐屬原州之境,後置蕭關縣,為武州治所。《史記正義》曰:蕭關,今古隴山關,在原州平涼縣界。殺北地都尉卬,徐廣曰:卬,姓段。師古曰:非也,姓孫。卬,五郎翻。虜人民畜產甚多;遂至彭陽,使奇兵入燒回中宮,候騎至雍甘泉。班《志》,彭陽縣屬安定郡。師古曰:卽今彭原縣。《括地志》:彭陽縣故城,在今涇州臨涇縣東二十里彭原。寧州雍縣,班《志》屬扶風。騎,奇寄翻;下同。帝以中尉周舍、郎中令張武為將軍,發車千乘、乘,繩證翻。騎卒十萬軍長安旁,以備胡寇;而拜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,甯侯魏遫為北地將軍,隆慮侯周竈為隴西將軍,屯三郡。昌侯「盧卿」,《功臣表》作「旅卿」,古字借用也。《姓譜》:姜姓之後封於盧,以國為氏,與甯侯、隆慮侯皆高祖功臣。昌侯國屬琅邪郡。甯侯國在河內脩武縣界。隆慮侯國亦屬河內郡。三人分屯三郡,故各以郡為將軍號。遫,古速字。上親勞軍,勒兵,申敎令,賜吏卒,自欲征匈奴。羣臣諫,不聽;皇太后固要,上乃止。勞,力到翻。文穎曰:要,劫也,哀痛祝誓之言。余謂固要,力止也。要,讀曰邀。康力笑翻,非也。於是以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,成侯董赤、成侯董赤,高帝功臣董渫之子。成侯國屬涿郡。赤,《史記正義》音赫。內史欒布皆為將軍,擊匈奴。單于留塞內月餘,乃去。漢逐出塞卽還,不能有所殺。

  • 上輦過郎署,問郎署長馮唐曰:署,郎舍也。長,知兩翻。「父家何在?」對曰:「臣大父趙人,父徙代。」上曰:「吾居代時,吾尚食監高祛尚食監,主膳食之官。祛,音區。數為我言趙將李齊之賢,戰於鉅鹿下。當是秦將王離圍鉅鹿時。數,所角翻。為,于僞翻。今吾每飯意未嘗不在鉅鹿也。每食時,念高祛所言,其心未嘗不在鉅鹿。父知之乎?」唐對曰:「尚不如廉頗、李牧之為將也。」上搏髀曰:搏,拊也。《左傳》曰:搏膺而踊。髀,音陛。「嗟乎,吾獨不得廉頗、李牧為將!吾豈憂匈奴哉!」唐曰:「陛下雖得廉頗、李牧,弗能用也。」

    上怒,起,入禁中,良久,召唐,讓曰:「公柰何衆辱我,獨無間處乎!」師古曰:何不於隙間之處而言。唐謝曰:「鄙人不知忌諱。」上方以胡寇為意,乃卒復問唐曰:卒,子恤翻。「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頗、李牧也?」唐對曰:「臣聞上古王者之遣將也,跪而推轂,曰:『閫以內者,寡人制之;閫以外者,將軍制之。』推,吐雷翻。閫,苦本翻,門橛也。軍功爵賞皆決於外,歸而奏之,此非虛言也。臣大父言:李牧為趙將,居邊,軍市之租,《索隱》曰:軍中立市,市有稅;稅卽租也。皆自用饗士;賞賜決於外,不從中覆也。師古曰:覆,謂覆白之也。一說,不從中覆校其所用之數,亦通。委任而責成功,故李牧乃得盡其智能;選車千三百乘,乘,繩證翻。彀騎萬三千,百金之士十萬,弓弩引滿為彀;謂騎兵能射者。服虔曰:良士直百金。晉灼曰:百金,喻貴重也。彀,古候翻。騎,奇寄翻。是以北逐單于,破東胡,滅澹林,澹林,卽襜襤。澹,丁甘翻。西抑彊秦,南支韓、魏;當是之時,趙幾霸。幾,居依翻。其後會趙王遷立,用郭開讒,卒誅李牧,事見六卷始皇十八年。卒,子恤翻。令顏聚代之;是以兵破士北,為秦所禽滅。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,守,式又翻。其軍市租盡以饗士卒,私養錢服虔曰:私廩假錢。《索隱》曰:按漢市肆租稅之入為私奉養。服虔曰:私廩假錢是也。或云:官所別給也。余謂當從《漢書》以私養錢屬下句。五日一椎牛,自饗賓客、軍吏、舍人,是以匈奴遠避,不近雲中之塞。近,其靳翻。虜曾一入,尚率車騎擊之,所殺甚衆。夫士卒盡家人子,師古曰:家人子,謂庶人家之子也。起田中從軍,安知尺籍、伍符!李奇曰:尺籍,所以書軍令;伍符,軍士伍伍相保之符信也。如淳曰:《漢軍法》曰:吏卒斬首,以尺籍書下縣移郡;令人故行不行,奪勞二歲。伍符,亦什五之符要節度也。或曰:以尺簡書,故曰尺籍也。《索隱》曰:按尺籍者,謂書其斬首之功於一尺之板。伍符者,令軍人伍伍相保,不容姦詐也。終日力戰,斬首捕虜,上功幕府,上,時掌翻。一言不相應,《索隱》曰:應,一陵翻,謂數不同也。余謂相應之應,當從去聲。文吏以法繩之,其賞不行;而吏奉法必用。臣愚以為陛下賞太輕,罰太重。且雲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,陛下下之吏,削其爵,罰作之。蘇林曰:一歲刑為罰作。下之,遐嫁翻。由此言之,陛下雖得廉頗、李牧,弗能用也!」上說。說,應曰悅。是日,令唐持節赦魏尚,復以為雲中守,而拜唐為車騎都尉。詳考班《表》,漢無車騎都尉官。時使唐主中尉及郡國車士。

  • 春,詔廣增諸祀壇場、珪幣,師古曰:築土為壇、除土為場;珪幣,所以薦神。且曰:「吾聞祠官祝釐,如淳曰:釐,福也。師古曰:「釐」,本作「禧」,假借用耳;音禧。祝,職救翻。皆歸福於朕躬,不為百姓,為,于僞翻。朕甚愧之。夫以朕之不德,而專饗獨美其福,百姓不與焉,是重吾不德也。與,讀曰預。師古曰:重,直用翻。其令祠官致敬,無有所祈!」

  • 是歲,河間文王辟彊薨。

  • 初,丞相張蒼以為漢得水德,魯人公孫臣以為漢當土德,其應,黃龍見;蒼以為非,罷之。公孫臣上書曰:「始,秦得水德;推終始傳,漢當土德。土德之應,黃龍見;宜改正朔,服色尚黃。」張蒼以為:「漢乃水德,河決金隄,其符也。公孫臣言非是,罷之。」見,賢遍翻。

文帝前十五年(丙子、前一六五年)
  • 春,黃龍見成紀。班《志》,成紀縣屬天水郡,庖犧所生處。見,賢遍翻。帝召公孫臣,拜為博士,與諸生申明土德,草改曆、服色事。師古曰:草,謂創造之。張蒼由此自絀。

  • 夏,四月,上始幸雍,郊見五帝,秦立白帝、赤帝、黃帝、青帝畤於雍,漢高帝又立黑帝畤,故雍有五帝畤。雍,於用翻。見,賢遍翻。赦天下。

  • 九月,詔諸侯王、公卿、郡守舉賢良、能直言極諫者,守、式又翻。上親策之。太子家令鼂錯對策高第,擢為中大夫。錯又上言宜削諸侯及法令可更定者,更,工衡翻。書凡三十篇。上雖不盡聽,然奇其材。

  • 是歲,齊文王則、河間哀王福皆薨,無子,國除。齊王則,哀王襄之子,悼惠王肥之孫。河間王福,辟彊之子,趙幽王子遂之孫。

  • 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上,言長安東北有神,氣成五采。於是作渭陽五帝廟。韋昭曰:在渭城。師古曰:《郊祀志》云:在長安東北,非渭城也;韋說謬矣。余據水北為陽,長安在渭南,渭城在渭北,五帝廟或在渭城界,韋說未可非也。《括地志》:渭陽五帝廟,在雍州咸陽縣東三十里。

文帝前十六年(丁丑、前一六四年)
  • 夏,四月,上郊祀五帝于渭陽五帝廟。於是貴新垣平至上大夫,周官有上大夫。漢官有太中大夫、中大夫、諫大夫;爵十九級,有大夫、五大夫,而上大夫不見於《表》。賜累千金;而使博士、諸生刺六經中作王制,師古曰:刺,采取也;七賜翻。卽今《禮記·王制篇》是也。謀議巡狩、封禪事。又於長門道北立五帝壇。如淳曰:長門,亭名,在長安城東南。《括地志》:長門故亭,在雍州萬年縣東北苑中。

  • 徙淮南王喜復為城陽王。又分齊為六國;丙寅,立齊悼惠王子在者六人:楊虛侯將閭為齊王,安都侯志為濟北王,武成侯賢為菑川王,白石侯雄渠為膠東王,平昌侯卬為膠西王,扐侯辟光為濟南王。淮南厲王子在者三人:阜陵侯安為淮南王,安陽侯勃為衡山王,陽周侯賜為廬江王。十一年,徙城陽王喜王淮南,今復其舊;將復以淮南地分王厲王三子安、勃、賜也。楊虛,據《水經》,河水過楊虛縣;《註》引《地理志》曰:楊虛,平原之隸縣也,城在高唐之西南;而班《志》無此縣,不知酈道元所謂志者何志也。《史記正義》曰:安都故城,在瀛州高陽縣西南三十九里。濟北王,都盧。「武成」,《史記》作「武城」。《索隱》曰:武城縣屬平原。《正義》曰:貝州縣。菑川王,都劇。班《志》,金城郡有白石縣。《正義》曰:白石故城,在德州安德縣北二十里。膠東王,都卽墨。班《志》,平昌,侯國,屬平原郡。膠西王,都高苑。扐,侯國,屬平原郡。濟南王,都東平陵。阜陵縣屬九江郡。淮南王,都壽春。安陽屬汝南郡。衡山王,都六。陽周縣屬上郡。廬江王,都江南。濟,子禮翻。扐,音力。

  • 秋,九月,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書闕下獻之。平言上曰:「闕下有寶玉氣來者。」已,視之,果有獻玉杯者,刻曰「人主延壽」。平又言:「臣候日再中。」居頃之,日却,復中。於是始更以十七年為元年,復,扶又翻。令天下大酺。漢律:三人無故羣飲,罰金四兩。今詔橫賜得會聚飲食。師古曰:酺,布也;言王德布於天下而合聚飲食為酺。《周禮》族師:春秋祭酺。《注》:酺者,為人烖害之神也。有馬酺,有蝝螟之酺與人鬼之酺,亦為壇位如雩禜。族長無飲酒之禮,因祭酺而與其民以長幼相獻酬焉。《正義》曰:古者祭酺,聚錢飲酒,故後世聽民聚飲,皆謂之酺。《漢書》,每有嘉慶,令民大酺,是其事也。彼《注》云因祭酺而與其民長幼相酬,鄭《注》所謂祭酺,合醵也。酺,音蒲。平言曰:「周鼎亡在泗水中。今河決,通於泗,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寶氣,班《志》,汾陰縣屬河東郡。師古曰:直,謂正當汾陰也。宋白曰:蒲州寶鼎縣,古綸氏地,夏少康所邑也。汾水南流過縣,漢置汾陰縣,今縣北九十里汾陰故城是也。意周鼎其出乎!兆見,不迎則不至。」於是上使使治廟汾陰,南臨河,欲祠出周鼎。見,賢遍翻。

文帝後元年(戊寅、前一六三年)
  • 冬,十月,人有上書告新垣平「所言皆詐也」;下吏治,誅夷平。師古曰:夷者,平也;謂盡平除其家室、宗族。下,遐嫁翻。是後,上亦怠於改正、服、鬼神之事,師古曰:正,正朔也;服,服色在。正,之成翻。而渭陽、長門五帝,使祠官領,以時致禮,不往焉。

  • 春,三月,孝惠皇后張氏薨。孝惠皇后,張敖之女;諸呂之誅,徙居北宮。張晏曰:后黨於呂氏,故不曰崩。

  • 詔曰:「間者數年不登,又有水旱、疾疫之災,朕甚憂之。愚而不明,未達其咎: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過與?與,與歟同;下同。乃天道有不順,地利或不得,人事多失和,鬼神廢不享與?何以致此?將百官之奉養或廢,無用之事或多與?何其民食之寡乏也?夫度田非益寡,師古曰:度,謂量計之。度,徒各翻。而計民未加益,以口量地,量,音良。其於古猶有餘;而食之甚不足者,其咎安在?無乃百姓之從事於末以害農者蕃,師古曰:蕃,多也,扶元翻。為酒醪以靡穀者多,師古曰:醪,汁滓酒也。靡,散也。醪,來高翻。靡,音糜。六畜之食焉者衆與?六畜,馬、牛、羊、犬、豕、雞。畜、許救翻。細大之義,吾未得其中,師古曰:中,竹仲翻。其與丞相、列侯、吏二千石、博士議之;有可以佐百姓者,率意遠思,無有所隱!」

文帝後二年(己卯、前一六二年)
  • 夏,上行幸雍棫陽宮。《黃圖》曰:棫陽宮,秦昭王所起。《括地志》:在岐州扶風縣東北。棫,音域。

  • 六月,代孝王參薨。參,前二年封於太原,三年徙代。

  • 匈奴連歲入邊,殺略人民、畜產甚多;雲中、遼東最甚,遼東,戰國時燕之東北境,秦置郡。郡萬餘人。上患之,乃使使遺匈奴書。遺,于季翻。單于亦使當戶報謝,匈奴官自左、右賢王至左、右大當戶,凡二十四長。復與匈奴和親。

  • 八月,戊戌,丞相張蒼免。帝以皇后弟竇廣國賢、有行,欲相之,相,息亮翻、行,下孟翻。曰:「恐天下以吾私廣國,久念不可。」而高帝時大臣,餘見無可者。謂高帝大臣薨逝之餘,其見存之臣無可相者。見,賢遍翻。御史大夫梁國申屠嘉,《莊子》有申徒狄,夏之賢人也。一曰:申徒,楚官號。《姓譜》:申侯之後,支子居安定屠原,因為申屠氏。故以材官蹶張從高帝,梁國本秦碭郡,漢為梁國。如淳曰:材官之多力者,能腳蹋強弩張之,故曰蹶張。律有蹶張士。師古曰:今之弩,以手張者為擘張,以足蹋者為蹶張。蹶,音厥。封關內侯;庚午,以嘉為丞相,封故安侯。班《志》,故安縣屬涿郡。《括地志》:今易州界武陽城中東南隅故城是也。嘉為人廉直,門不受私謁。是時,太中大夫鄧通方愛幸,賞賜累鉅萬;帝嘗燕飲通家,其寵幸無比。嘉嘗入朝,而通居上旁,有怠慢之禮。嘉奏事畢,因言曰:「陛下幸愛羣臣,則富貴之;至于朝廷之禮,不可以不肅。」師古曰:肅,敬也。上曰:「君勿言,吾私之。」師古曰:言欲私告戒之。罷朝,坐府中,《風俗通》:府,聚也,公、卿、牧、守道德之所聚也;又舍也。嘉為檄召通詣丞相府,師古曰:檄,木書也,長二尺。不來,且斬通。通恐,入言上;上曰:「汝第往,吾令使人召若。」通詣丞相府,免冠、徒跣,頓首謝嘉。嘉坐自如,弗為禮,責曰:「夫朝廷者,高帝之朝廷也。通小臣,戲殿上,大不敬,當斬。吏!今行斬之!」如淳曰:嘉語其吏曰:「今便行斬之」。通頓首,首盡出血,不解。上度丞相已困通,度,徒洛翻。使使持節召通而謝丞相:「此吾弄臣,君釋之!」鄧通旣至,為上泣曰:「丞相幾殺臣!」為,于僞翻。幾,居希翻。

文帝後三年(庚辰、前一六一年)
  • 春,二月,上行幸代。

  • 是歲,匈奴老上單于死,子軍臣單于立。

文帝後四年(辛巳、前一六O年)
  • 夏,四月,丙寅晦,日有食之。月末為晦。《天文書》,晦則日月相沓,月在日後,則光體伏矣。

  • 五月,赦天下。

  • 上行幸雍。

文帝後五年(壬午、前一五九年)
  • 春,正月,上行幸隴西;三月,行幸雍;秋七月,行幸代。

文帝後六年(癸未、前一五八年)
  • 冬,匈奴三萬騎入上郡,三萬騎入雲中,所殺略甚衆,烽火通於甘泉、長安。文穎曰:邊方備胡寇作高土,櫓上作桔槔,桔槔頭兜零,以薪草置其中,常低之。有寇,卽燃火舉之以相告,曰烽。又多積薪,寇至卽燃之,以望其煙,曰燧。以中大夫令免為車騎將軍,屯飛狐;師古曰:中大夫,官名;其人姓令名免耳。此諸將軍下至徐厲皆書姓,而徐廣以為中大夫令是官名,此說非也。據《百官表》:景帝初改衞尉為中大夫令,文帝時無此官;而中大夫是郎中令屬官,秩比二千石。《索隱》曰:據《風俗通》:令姓,楚令尹子文之後。虞世南曰:中大夫令是史家追書耳。故楚相蘇意為將軍,屯句注;句,音鈎。將軍張武屯北地;秦滅義渠,置北地郡。河內太守周亞夫為將軍,次細柳;項羽以河內郡為殷國;高帝滅殷,復置河內郡。服虔曰:細柳在長安西北。如淳曰:長安細柳倉在渭北,近石徼。張揖曰:在昆明池南,今有柳市是也。臣瓚曰:一宿曰宿,再宿曰信,過信為次。師古曰:《匈奴傳》云:置三將軍,軍長安西細柳、渭北棘門、霸上,此則細柳不在渭北,揖說是也。《索隱》曰:按《三輔故事》:細柳在直城門外阿房宮西北維。《舊唐書》:肅宗母元獻楊后葬細柳原。宗正劉禮為將軍,次霸上;祝茲侯徐厲為將軍,次棘門;宗正,秦官,掌親屬;漢因之。徐厲,高祖功臣,呂后四年封祝茲侯。《史記·表》作「松滋」。班《志》,松滋縣屬廬江郡。孟康曰:棘門在長安北,秦時宮門也。如淳曰:棘門在橫門外。橫門,長安城北出西頭第一門。以備胡。上自勞軍,至霸上及棘門軍,直馳入,將以下騎送迎。勞,力到翻。將,卽亮翻;下其將同。騎,奇寄翻。已而之細柳軍,之,往也。軍士吏被甲,銳兵刃,彀弓弩持滿,被,皮義翻。彀,古候翻。天子先驅至,不得入。先驅曰:師古曰:先驅導駕,若今之武候隊矣。「天子且至!」軍門都尉曰:「將軍令曰:『軍中聞將軍令,不聞天子之詔。』」居無何,上至,又不得入。於是上乃使使持節詔將軍:「吾欲入營勞軍。」亞夫乃傳言「開壁門。」壁門士請車騎曰:「將軍約:軍中不得馳驅。」於是天子乃按轡徐行。至營,將軍亞夫持兵揖曰:「介胄之士不拜,請以軍禮見。」禮,介者不拜。見,賢遍翻。天子為動,改容,式車,為,于僞翻。使人稱謝:「皇帝敬勞將軍。」成禮而去。旣出軍門,羣臣皆驚。上曰:「嗟乎,此眞將軍矣!曩者霸上、棘門軍若兒戲耳,其將固可襲而虜也。至於亞夫,可得而犯耶!」稱善者久之。月餘,漢兵至邊,匈奴亦遠塞,遠,于願翻。漢兵亦罷。乃拜周亞夫為中尉。為以亞夫屬太子張本。

  • 夏,四月,大旱,蝗。師古曰:蝗,卽螽也,食苗為災;今俗呼為簸蝩。《說文》曰:一曰蝝,一曰蝗。蝗,戶光翻。蝩,音鍾。令諸侯無入貢;弛山澤,師古曰:弛,解也;解而不禁,與衆庶同其利。減諸服御,損郎吏員;發倉庾以振民;應劭曰:水漕倉曰庾。胡公曰:在邑曰倉,在野曰庾。康曰:凡倉無屋曰庾。民得賣爵。

文帝後七年(甲申、前一五七年)
  • 夏,六月,己亥,帝崩于未央宮。臣瓚曰:壽四十六。遺詔曰:「朕聞之:蓋天下萬物之萌生,靡不有死;死者,天地之理,萬物之自然,奚可甚哀!當今之世,咸嘉生而惡死,惡,烏路翻。厚葬以破業,重服以傷生,吾甚不取。且朕旣不德,無以佐百姓;今崩,又使重服久臨師古曰:臨,哭也,力禁翻;下出臨、服臨、當臨、夕臨、哭臨音同。以罹寒暑之數,師古曰:罹,音離,遭也。哀人父子,傷長老之志,損其飲食,絕鬼神之祭祀,以重吾不德,謂天下何!朕獲保宗廟,以眇眇之身師古曰:眇眇,猶言細末也。託于天下君王之上,二十有餘年矣。賴天之靈,社稷之福,方內安寧,方內,四方之內也。靡有兵革。朕旣不敏,常懼過行以羞先帝之遺德,師古曰:過行,行有過失也。羞,謂忝辱也。行,下孟翻。惟年之久長,懼于不終。今乃幸以天年得復供養於高廟,其奚哀念之有!帝自謙,以謂得終其天年以從先帝幸矣,奚哀念之有乎!供,居用翻。養,羊亮翻。其令天下吏民:令到,出臨三日,皆釋服;毋禁取婦、嫁女、祠祀、飲酒、食肉;取,讀曰娶。自當給喪事服臨者,皆無跣;跣,先典翻,足親地也。絰帶毋過三寸;毋布車及兵器;應劭曰:毋以布衣車及兵器也。服虔曰:不施輕車介士也。師古曰:應說是也。毋發民哭臨宮殿中;殿中當臨者,皆以旦夕各十五舉音,禮畢罷;非旦夕臨時,禁毋得擅哭臨;已下棺,服大功十五日,小功十四者,纖七日,釋服。《喪禮》:大功之服,七升、八升、九升;小功,十升、十一升、十二升。再期而大祥,踰月而禫;禫而纖,無所不佩。鄭《注》云:大祥,除衰杖。黑經白緯曰纖。舊說:纖,冠者采纓也。無所不佩者,紛帨之屬如平常也。孔氏《正義》曰:禫而纖者,禫祭之時,玄冠朝服;禫祭旣訖,而首著纖冠,身著素端黃裳;以至吉祭,無所不佩者,吉祭之時,身尋常吉服,平常所服之物無不佩也。服虔曰:大功、小功,布也;纖,細布衣也。應劭曰:凡三十六日而釋服矣,此以日易月也。師古曰:此喪制者,文帝自率己意創而為之,非有取於周禮也。何為以日易月乎!三年之喪,其實二十七月,豈有三十六月之文!禫又無七月也。應氏旣失之於前,近代學者因循繆說,未之思也。貢父曰:文帝制此喪服,斷自已葬之後;其未葬之前,則服斬衰。漢諸帝自崩至葬有百餘日者,未葬則服不除矣。《翟方進傳》:「後母終,旣葬,三十六日起視事」,其證也。說者遂以日易月,又不通計葬之日,皆大謬也。攷之文帝意,旣葬除重服,制大功、小功,所以漸卽吉耳。賈公彥曰:布之精粗,斬衰三升;齊衰有三等:或四升,或五升,或六升;小功、大功如前說;緦麻十五升,抽去半;朝服十五升。他不在令中者,皆以此令比類從事。師古曰:言此詔中無文者,皆以類比而行事。布告天下,使明知朕意。霸陵山川因其故,毋有所改。應劭曰:因山為藏,不復起墳,山下川流不遏絕,就其水名以為陵號耳。師古曰:霸陵在長安東南。歸夫人以下至少使。」應劭曰:夫人已下,有美人、良人、八子、七子、長使、少使,皆遣歸家,重絕人類。乙巳,葬霸陵。

    帝卽位二十三年,宮室、苑囿、車騎、服御,無所增益;有不便,輒弛以利民。嘗欲作露臺,召匠計之,直百金。上曰:「百金,中人十家之產也。吾奉先帝宮室,嘗恐羞之,何以臺為!」師古曰:中,謂不富不貧。今新豐縣南驪山之頂有露臺鄕,極為高顯,猶有文帝所欲作臺之處。身衣弋綈;如淳曰:弋,皁也。師古曰:弋,黑色。衣,於旣翻。所幸愼夫人,衣不曳地;帷帳無文繡;以示敦朴,為天下先。治霸陵,皆瓦器,不得以金、銀、銅、錫為飾;因其山,不起墳。古者墓而不墳。墳者,聚土使之高大也。皇甫謐曰:漢長陵高十三丈,陽陵高十四丈;安陵三十餘丈,則不度甚矣。治,直之翻。吳王詐病不朝,賜以几杖。羣臣袁盎等諫說雖切,常假借納用焉。張武等受賂金錢,覺,更加賞賜以媿其心;專務以德化民。是以海內安寧,家給人足,後世鮮能及之。鮮,息淺翻。

  • 丁未,太子卽皇帝位。鄭樵曰:漢大歛畢,三公奏:「《尚書·顧命》,太子卽日卽天子位于柩前。請太子卽皇帝位,皇后為皇太后。」奏可,羣臣皆出,吉服入會,如儀。太尉升自阼階,當柩御坐,北面稽首,讀冊畢,以傳國玉璽綬東面跪授;皇太子卽皇帝位,告令羣臣,羣臣皆伏稱萬歲,或大赦天下。羣臣百僚罷,入,成喪服,如禮。尊皇太后薄氏曰太皇太后,皇后曰皇太后。帝祖母曰太皇太后,帝母曰皇太后。

  • 九月,有星孛于西方。孛,蒲內翻。

  • 是歲,長沙王吳著薨,無子,國除。高帝封吳芮為長沙王,傳成王臣,共[哀]王回、共王右,至著而絕。「著」,《漢書》作「差」。

    初,高祖賢文王芮,制詔御史:「長沙王忠,其定著令。」鄧展曰:漢約非劉氏不王而芮王,故著令使特王也。或曰:以芮至忠,故著令也。仲馮曰:兼用鄧二說,乃著令之意也。貢父曰:「長沙王忠,其定著令。」定著令者,謂於令著長沙王車服土地之類也。至孝惠、高后時,封芮庶子二人為列侯,傳國數世絕。

孝景皇帝元年(乙酉、前一五六年)荀悅曰:諱「啓」之字曰「開」。文帝長子也。應劭曰:《禮·諡法》:布義行剛曰景。
  • 冬,十月,丞相嘉等奏:「功莫大於高皇帝,德莫盛於孝文皇帝。高皇帝廟,宜為帝者太祖之廟;孝文皇帝廟,宜為帝者太宗之廟。天子宜世世獻祖宗之廟,郡國諸侯宜各為孝文皇帝立太宗之廟。」應劭曰:始取天下者曰祖,高帝稱高祖是也。始治天下者曰宗,文帝稱太宗是也。師古曰:應說非也。祖,始也,始受命也。宗,尊也,有德可尊。貢父曰:顏說非也。始受命稱太祖耳;有功亦稱祖,商祖甲是也。制曰:「可。」

  • 夏,四月,乙卯,赦天下。

  • 遣御史大夫青至代下與匈奴和親。開封侯陶青,高祖功臣陶舍之子。

  • 五月,復收民田半租,文帝十二年,賜民田租之半;次年,盡除田之租稅;今復收半租。三十而稅一。

  • 初,文帝除肉刑,事見文帝十三年。外有輕刑之名,內實殺人;斬右止者又當死;斬左止者笞五百,當劓者笞三百,率多死。是歲,下詔曰:「加笞與重罪無異;孟康曰:重罪,謂死刑。幸而不死,不可為人。師古曰:謂不能自起居也。其定律:笞五百曰三百,笞三百曰二百。」

  • 以太中大夫周仁為郎中令,張歐為廷尉,孟康曰:歐,音驅;《索隱》曰:於后翻。楚元王子平陸侯禮為宗正,平陸,戰國時齊邑。班《志》,東平國有東平陸縣,又,西河郡有平陸縣。意禮所封者齊地。中大夫鼂錯為左內史。仁始為太子舍人,內史掌治京邑,武帝建元六年始分左、右內史。疑「左」字衍。《續漢志》:太子舍人更直宿衞,如三署郎中。鼂,音朝,直遙翻。以廉謹得幸。張歐亦事帝於太子宮,雖治刑名家,為人長者;治,直之翻。長,知兩翻。帝由是重之,用為九卿。歐為吏未嘗言按人,專以誠長者處官;官屬以為長者,亦不敢大欺。處,昌呂翻。

景帝前二年(丙戌、前一五五年)
  • 冬,十二月,有星孛于西南。孛,蒲內翻。

  • 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。師古曰:舊制二十三而傅;今此二十,更為異制也。傅,讀曰附。

  • 春,三月,甲寅,立皇子德為河間王,閼為臨江王,餘為淮陽王,非為汝南王,彭祖為廣川王,發為長沙王。河間王,都樂成。臨江王,都江陵。淮陽王,都陳。汝南王,都平輿。廣川王,都信都。長沙王,都長沙。閼,一曷反。

  • 夏,四月,壬午,太皇太后薄氏崩。薄太皇,文帝母也。

  • 六月,丞相申屠嘉薨。時內史鼂錯數請間言事,輒聽,寵幸傾九卿,漢正卿九,奉常、郎中令、衞尉、太僕、廷尉、典客、宗正、治粟內史、少府是也。數,所角翻。法令多所更定。更,工衡翻。丞相嘉自絀所言不用,疾錯。錯為內史,東出不便,更穿一門南出。南出者,太上皇廟堧垣也。《三輔黃圖》:太上皇廟在長安香室街南,馮翊府北。武帝分內史為左右,後又改左內史為左馮翊。《括地志》:漢太上皇廟,在雍州長安縣西北,長安故城中酒池之北。服虔曰:堧垣,宮外垣餘地也。師古曰:內垣之外餘地也。堧,而緣翻。嘉聞錯穿宗廟垣,為奏,請誅錯。客有語錯,語,牛倨翻。錯恐,夜入宮上謁,自歸上。上謁,時掌翻。至朝,朝,直遙翻;下同。嘉請誅內史錯。上曰:「錯所穿非眞廟垣,乃外堧垣,故宂官居其中;師古曰:宂,謂散輩也,如今之散官。宂,如隴翻。且又我使為之,錯無罪。」丞相嘉謝。罷朝,嘉謂長史曰:「吾悔不先斬錯乃請之,為錯所賣。」至舍,因歐血而死。歐,於后翻。錯以此愈貴。

  • 秋,與匈奴和親。

  • 八月,丁未,以御史大夫開封侯陶青為丞相。班《志》,開封縣屬河南郡。《姓譜》:陶,陶唐氏之後。丁巳,以內史鼂錯為御史大夫。

  • 彗星出東北。彗,祥歲翻,又徐醉翻,又旋芮翻。

  • 秋,衡山雨雹,大者五寸,深者二尺。《大戴禮》曰:孔會子云:陽之專氣為霰,陰之專氣為雹。盛陽之氣在雨水,則溫暖而為雨,陰氣薄而脅之不相入,則搏而為雹也。盛陰之氣在雨水,則凝滯而為雪,陽氣薄而脅之不相入,則消散而下,因水而為霰。雨,于具翻。

  • 熒惑逆行守北辰,月出北辰間;歲星逆行天廷中。熒惑,火星。北辰,中宮天極星也。月有九行,黑道二,出黃道北,自立冬、冬至行之,青道二,出黃道東,立春、春分行之;赤道二,出黃道南,立夏、夏至行之;白道二,出黃道西,立秋、秋分行之。其去極有遠近,終不能出北辰之間;出北辰間,失其行也。歲星,木星也。太微為天廷。據《天文志》:北極及太微,人君之位;或守之,或出之,或逆行經之,皆變也。又石氏《星傳》曰:龍左角為天田,右角為天廷。孔穎達曰:《春秋緯》文:紫微宮為大帝,太微為天庭,中有五帝座。

  • 梁孝王以竇太后少子故,有寵,王四十餘城,少,詩沼翻。王,于況翻。居天下膏腴地。賞賜不可勝道,府庫金錢且百巨萬,巨萬,萬萬也。勝,音升。珠玉寶器多於京師。築東苑,方三百餘里,廣睢陽城七十里,唐宋州治宋城縣,卽漢睢陽。大治宮室,治,直之翻。為複道,自宮連屬於平臺三十餘里。如淳曰:平臺在梁東北,離宮所在。師古曰:今其城東二十里所有故臺基,其處寬博,俗云平臺也。屬,之欲翻。招延四方豪俊之士,如吳人枚乘、嚴忌,齊人羊勝、公孫詭、鄒陽,蜀人司馬相如之屬皆從之遊。《姓譜》:枚,姓也。六國有賢人枚被。嚴忌,本姓莊,《漢書》避明帝諱,改為嚴。羊,晉羊舌大夫之後。鄒,以國為氏。每入朝,上使使持節以乘輿駟馬迎梁王於關下。旣至,寵幸無比;入則侍上同輦,出則同車,射獵上林中;因上疏請留,且半歲。梁侍中、郎、謁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門,《史記正義》曰:籍,謂名簿也;若今通引出入門也。著,竹略翻。與漢宦官無異。。